晨露还凝在萝卜棚的布缝里,像串碎冰珠,风一吹就顺着布角往下滴,砸在柴房门口的碎石上,溅起细小白痕。
黄鼬蹲在石子堆旁,小爪子扒着昨天挑出来的尖石子,每扒一块就往外侧挪,尖的那面朝外,平的朝里,摆得整整齐齐。
它鼻尖凑到空气里嗅了嗅,没闻见预想中的土豆香,耳朵却动了动——
瓦房方向传来葫芦瓢碰撞的轻响,立刻竖起尾巴,往那边跑了两步,又回头确认石子堆没乱,才继续往前凑。
林砚拎着葫芦瓢刚踏出瓦房门槛,就见黄鼬颠颠跑过来,小爪子在她裤腿上蹭了蹭。
她从帆布包里摸出块温热的土豆——是昨晚特意留的,用两层破布裹着,布面还沾着灶膛的黑灰。
土豆刚放在地上,黄鼬就叼起来,转身跑到堆肥处的青石板上,前爪护着土豆,小口小口啃,偶尔抬头看一眼林砚,像是怕这仅有的口粮被风吹走。
“今天得先清老根,”林砚用指尖把葫芦瓢底松掉的布条扯出来,找了根细藤条——是昨天补棚布剩下的,藤条上还留着缝补的毛边,绕着布条绑了三圈,确保这次不会再漏,“苏野说最后一排有两处老野菜根,扎得深,不挖干净,萝卜芽的块根抢不到养分。”
苏野扛着军刀走过来时,刀鞘蹭过篱笆上的藤蔓,带起串晨露,顺着刀鞘往下淌,在石桌上积成小水洼。
她把刀鞘放在桌边,指尖立刻飘起淡蓝微光,光带像条柔软的银线,慢慢扫过最后一排萝卜芽,在两处土面停住,泛着淡淡的亮:“左边这处老根离块根近,也就半寸远,得用军刀先划圈把须根切断,硬拔会带起土块,埋了下面的块根。”
她用指尖碰了碰光带圈住的土面,土还湿着,晨露渗进了半指深,“根须在土里绕得密,划的时候刀刃别歪,我盯着光带,你跟着光走。”
陈溪拎着半袋草木灰过来,布包的破洞比昨天又大了些,边缘的缝线全松了,她干脆把破洞朝外,用掌心死死捂着,指缝里漏出的细灰沾在手腕上,像撒了层碎煤。
“昨天撒的灰被夜风刮散了不少,尤其是显块根的那三棵周围,灰只剩薄薄一层,蛞蝓肯定盯着呢。”
她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显块根的土面,土粒沾在指腹上,能感觉到湿润的凉意,“根须应该在往土里扎,补灰的时候别碰土面,免得压实了影响透气。”
她从布包里抓了点灰,在手里搓了搓,灰粒细得像面粉,“我奶奶以前补灰,都要把灰搓碎,这样散在土上才均匀,不会烧根。”
张梅抱着育苗本跑过来,帆布包上的葫芦瓢终于没再漏,包带被她用细藤条缠了两圈,免得滑肩。
她把本子摊在石桌上,纸页是粗糙的草纸,边缘磨得发毛,昨天记录的“挖老根”三个字被她用炭笔圈了两道,炭笔是昨晚特意削尖的,笔尖还带着点木屑。
“农书里说老根会分泌抑制性的汁液,要是留着,周围的萝卜芽长到一半就会蔫,得挖得连须根都不剩。”
她摸出那把断了半寸的塑料尺,尺身有道裂痕,是上次量根须时摔的,“等挖完老根,得再量量块根,昨天最壮的那棵是0.9寸,今天要是能到1寸,就说明老根没抢太多养分。”
黄鼬啃完土豆,叼着啃剩的土豆皮跑到林砚脚边,把皮放在她手边,像是在分享“战利品”,又用头蹭了蹭她的手背,才转身往最后一排萝卜芽跑,小鼻子凑到土面嗅,时不时用爪子扒扒土,帮着找蛞蝓的痕迹——它记得昨天张梅说蛞蝓专啃根须,得提前找出来。
林砚走到最后一排末尾,苏野的蓝光已经在土里圈出个半尺宽的圆,光带边缘很稳,没丝毫晃动。
“老根的主根有手指粗,须根像网似的绕着,”苏野的声音压得低,怕惊飞附近的小虫子——有些虫子会顺着声音爬过来啃真叶,“你用军刀贴着光带划,深度别超一寸,刚好切断须根,别戳太深,主根在下面两寸处。”
她把军刀递给林砚,刀身泛着冷光,刀刃边缘磨得锋利,却特意把刀尖磨圆了些,“怕你不小心戳到块根,圆刀尖就算碰到,也不会划坏。”
林砚握着军刀,指尖能感觉到刀柄的木纹,是老桃木的,被磨得发亮。
她把刀尖贴着光带内侧往下送,只进土一寸,然后慢慢划圈——刀刃碰到须根时,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像咬碎干树枝,老野菜的须根比萝卜芽的韧得多,得用手腕发力才能切断。
“这老根应该是去年雨季长的,”她边划边说,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在光带圈住的土上,洇出小小的湿痕,“那时候雨多,野菜长得疯,根扎得实,现在不挖,等块根膨大,养分全被它抢了。”
苏野的蓝光跟着往下沉,光带紧紧裹着老根的主根,能清晰看见主根上的纹理,像拧在一起的褐色细绳。
“再往深半寸,快碰到主根了,别用刀戳,会断在土里,得换小铲挖。”
突然,光带猛地亮了亮,边缘泛起细碎的光点,“小心!老根须上粘了蛞蝓卵,白色的,米粒大,密密麻麻的,得一起挖掉,不然孵出来,整排的根须都得被啃烂。”
林砚赶紧放下军刀,换成那把裂柄小铲——木柄上的铁丝硌得手心发疼,她把之前磨铲时用的破布再裹厚一层,才敢发力。
小铲刃贴着光带,轻轻撬土,土粒顺着铲刃往下掉,都是半指大的碎块,怕带起大土块埋了旁边的块根。
撬到两寸深时,终于露出老根的主根,褐色的主根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须根,须根间沾着白色的蛞蝓卵,像撒了把细盐,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卵要是留着,不出三天就孵了,”她用铲尖小心翼翼地把带卵的须根挑出来,放在旁边的废铁皮上,“等会儿烧了最保险,别留一点。”
黄鼬突然凑过来,小鼻子在废铁皮上嗅了嗅,然后往旁边的土扒了两下,挖出只半寸长的蛞蝓——那东西正往老根方向爬,银痕在土面上拖出细细的线,离老根只有一寸远。
黄鼬一口叼住蛞蝓,甩着尾巴往西南角的断墙后跑,回来时嘴里干干净净的,又蹲在林砚脚边,继续用爪子扒土,找剩下的蛞蝓。
张梅蹲在显块根的芽旁,手里的炭笔悬在草纸上,等林砚处理完蛞蝓卵,才把断尺凑到土面。
她用左手按住尺的一端,对准块根的顶端,右手眯着眼看刻度,连呼吸都放轻,怕吹跑土面上的细粒:“长到1寸了!比昨天多了0.1寸,农书里说块根膨大期每天长0.05到0.1寸是正常的,这说明养分跟上了!”
她在本子上画了个比昨天大一圈的块根,块根上的纹路用炭笔描得更清晰,旁边写着“块根1寸,纹路加深,须根环绕紧密”,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太阳,标注“晨露足,土湿润”,生怕下次看时忘了当天的环境。
陈溪跟在后面补撒草木灰,这次她没直接往土上撒,而是把灰在掌心捏成小团——每个灰团只有拇指盖大,捏的时候指尖反复搓,确保没有粗渣。
她弯腰时,后背的旧军装布料绷得发紧,动作轻得像怕碰着芽叶:“灰团落在土上会散成细粉,刚好裹住土粒,不会沾到根须。”
补到显块根的那棵时,她特意多捏了两个灰团,放在块根周围的土面上,灰团一碰到湿土就散开来,像给土粒盖了层淡灰的薄被,“这棵长得最快,蛞蝓肯定最先盯它,多补点灰,能挡一阵。”
有次灰团没捏紧,散在她手指缝里,她赶紧用另一只手接住,抖在土上,连一点灰都没浪费——这是攒了半个月的草木灰,得省着用。
挖第二处老根时,林砚的小铲刚撬了两下,就碰到个硬东西,不是石子的硌,是带着点脆感的硬。
她心里一紧,放慢动作,用铲尖轻轻拨开土粒——是半块破瓷片,边缘带着尖,像小刀片,瓷片上还沾着点老根的须,显然是跟着老根一起埋在土里的。
“这瓷片得挖出来,”她用军刀把瓷片挑出来,瓷片上的泥土蹭在刀身上,留下淡褐的印子,“下雨时瓷片会积水,泡着根须容易烂,之前有棵野菜就是因为土里有破玻璃,根烂了大半。”
苏野的蓝光扫过瓷片,没发现异常,才让她把瓷片扔到废铁堆里,光带又往土里沉了沉,“老根就在下面,比刚才那处浅,须根没绕那么密,挖的时候能快些。”
就在这时,西南角的废墟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是金属碰撞的脆响,比昨天的闷响更近,还混着腐行者特有的“嗬嗬”声,断断续续的,像在拖拽什么重物。
苏野的蓝光瞬间转向声音来源,光带像条拉长的银线,穿过晨雾往废墟延伸,过了几秒才慢慢收回来,她的脸色沉了些:“还是那两只普通腐行者,往这边挪了大概五十米,在西南角的废汽修厂翻东西,好像在拖废轮胎,没直奔农舍。”
即便这么说,她还是把军刀从刀鞘里抽出来半寸,刀刃泛着冷光,“得盯着它们的动静,万一往这边来,得提前把篱笆的铁丝绑紧。”
林砚加快了挖老根的速度,小铲撬土的力度比之前大了些,老根的主根很快露出来——这根比刚才那处细,只有筷子粗,须根也少,没发现蛞蝓卵。
她用手抓住主根,轻轻往上拔,根须带着湿土,像团褐色的小网,拔出来时没带起大土块,才松了口气:“这根挖干净了,没绕到块根那边,不用担心里面积水。”
她把老根扔到堆肥处,根须上的土落在肥堆里,“等发酵了能当底肥,比直接扔了强。”
黄鼬跑过来,小爪子扒了扒刚挖的土坑,里面还沾着几根细小的须根,它用嘴一根根叼出来,扔到堆肥处,又用爪子把土坑周围的土粒扒进去,把坑填实,免得晨露积在坑里。
张梅凑过来,用断尺量了量土坑的深度:“两寸深,没碰着旁边芽的根须,刚好。”
她在本子上补了句“第二处老根清除,土坑填实,无积水隐患”,又在旁边画了个小铲子,标注“小铲撬土,未带起大土块”。
日头渐渐爬高,晨露慢慢褪了,阳光晒在土面上,泛着淡褐的光,摸起来带着点暖意。
林砚直起身时,腰杆“咯吱”响了声,手心被小铲柄磨得发红,昨天的细小红痕还没消,又添了道新的——是刚才握军刀时被刀鞘边缘划的,她没在意,只是往伤口上吐了口唾沫,用破布擦了擦手心的土:“得给挖老根的土坑浇点水,润透就行,让萝卜芽的根须往这边伸,这边土松,好扎根。”
苏野的蓝光扫了圈整片萝卜地,光带在三棵显块根的芽旁停了停,泛着暖融融的亮:“最壮的那棵块根纹路更明显了,能看出点圆弧形,另外两棵也长了,最慢的那棵到0.95寸了。”
老根挖了,养分能集中供块根,再过两天就能看出块根的形状到底是圆的还是长的。”
她走到挖老根的土坑旁,蓝光落在坑底的土上,“根须已经开始往坑这边伸了,浇水时往坑底多浇点,别漫到旁边的块根。”
陈溪把剩下的草木灰收进布包,用细藤条在破洞处又缝了道,这次缝得比之前密,针脚歪歪扭扭却结实,终于不漏灰了:“晚上我来守着,看看有没有蛞蝓爬出来,白天清了卵,怕还有漏网的。”
她摸了摸显块根那棵的真叶,叶片比昨天更厚,叶肉里的叶脉像细绿的丝线,“这芽的叶片厚,说明养分足,块根肯定能长得瓷实,不像之前缺钾时那样薄得透光。”
张梅把育苗本收进帆布包,包带被她又紧了紧,避免本子晃出来。
她摸了摸黄鼬的头,小家伙正趴在堆肥处,小爪子搭在刚扔进去的老根上,像是在守护这堆未来的肥料:“今天你帮着找了3只蛞蝓,还填了土坑,晚上给你留块更大的土豆,用灶膛余温烘着,比今天的更软。”
黄鼬蹭了蹭她的手心,又往西南角的废墟望了望,尾巴轻轻晃了晃,像是在提醒她们别忘盯着那两只腐行者。
林砚拎着葫芦瓢往土坑走,这次她特意把瓢底贴在土坑边缘,水流得极慢,像细线似的淌进土里,土粒慢慢吸饱水,变成深褐色,却没往坑外漫。
“就浇这么多,”她看着水渗进坑底,“再多就会流到旁边的块根,块根怕涝,得控制量。”
有次水流得稍微急了点,快漫到坑边,她赶紧用小铲挖了道浅沟,把水引回坑底,“还好没渗出去,不然块根泡着就麻烦了。”
陈溪则在检查棚架的破洞,昨天用细藤条缝的地方松了些,风一吹棚布就往里鼓,她找了根更粗的藤条,是从废篱笆上拆的,藤条上还带着点刺,她用军刀把刺削掉,重新把破洞绑紧:“风越来越大,棚布得绑结实,不然吹着块根,现在块根还嫩,吹裂了就长不圆了。”
她绑完又用手扯了扯棚布,确认不会松,才满意地松开手,“这布还能撑到块根再大些,到时候去废大棚找块新的,那边的棚布厚,能挡风。”
苏野没闲着,她把废铁堆里带蛞蝓卵的须根挑出来,堆在一块平整的废铁皮上,又从柴房抱来几根干柴——是之前拆废木头剩下的,劈得细细的,放在须根旁。
“等会儿把这些烧了,蛞蝓卵耐高温,得烧透,不然留一点就会孵出来。”
她还在废铁堆周围撒了圈草木灰,灰线画得很整齐,“防蛞蝓爬过来,这些卵要是孵了,比地里的更难处理,铁堆里藏不住,容易爬去别的地方。”
霞光渐渐染红了西边的天,把挖好的土坑、显块根的土面都染成暖金色,块根处的土面鼓得更明显了,像藏在土里的小拳头,透着要往外冒的劲。
林砚坐在田埂上,手里捏着那本发黄的旧农书——书页脆得怕碰碎,她用塑料布裹了两层,翻到“块根形状分化”那页,用炭笔在旁边写“3棵块根均生长,最快1寸(圆弧形),最慢0.95寸,老根已清,蛞蝓卵烧除”,字迹歪扭,却每个字都写得很实,怕下次看时认错。
苏野走过来坐下,手里拿着那根标位置的竹枝,竹枝上的晨露早就干了,沾着点土粒:“明天得早点来检查棚架,风大,怕夜里把绑的藤条吹松。”
她往西南角的废墟望了望,没再听见腐行者的动静,却还是把军刀握在手里,“那两只离得越来越近,得准备着,明天把篱笆外侧的铁丝再绑两道,万一它们来,能挡一阵。”
陈溪靠在旁边的老槐树上,树皮糙得硌背,却比站着舒服。
她把草木灰布包放在腿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包上的破洞:“晚上我带短柄斧守着,就在篱笆旁的柴堆边,既能看蛞蝓,又能盯着废墟的动静。”
她摸了摸黄鼬的头,小家伙正趴在她脚边,小爪子搭在她的布包上,像是在帮着守草木灰,尾巴偶尔扫过她的裤腿,带着点痒意。
张梅把育苗本抱在怀里,帆布包贴在胸口,能感觉到里面本子的温度。
她在本子最后一页写:“今日清除老根2处,处理蛞蝓卵1堆、活蛞蝓3只,块根生长正常,明日计划:检查棚架、加固篱笆、补草木灰”,写完又想起黄鼬,加了句“黄鼬今日贡献:找蛞蝓、填坑、守堆肥,奖励大土豆1块(烘制)”,炭笔写得太用力,纸页都被戳出了小窟窿。
夜色慢慢沉下来,月光比昨晚更凉,洒在挖好的土坑上,泛着淡银的光,连堆肥处的老根都被照得清晰。
黄鼬蹲在柴房门口,时不时往瓦房方向望,等着张梅兑现“烘土豆”的承诺,小尾巴在月光下轻轻晃着,像末日里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活气。
远处的废墟偶尔传来风吹废铁皮的“哐当”声,混着棚布被风吹得“哗啦”轻响,还有黄鼬偶尔发出的轻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