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络罗·钦兰心头猛地一慌,涩意疯狂涌上眼眶,
她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声音却带着哽咽: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跟你没关系,我、我这就进宫去跟皇上说清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她像是找到了方向,急忙对旁边的嬷嬷喊道:
“快去准备马车。”
“不必忙了。”
胤禩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他站起身,目光从昨夜起第一次落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平静得可怕,
“圣旨已下,覆水难收,照做吧。”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就要离开。
看着他决绝转身、毫不留恋的背影,郭络罗·钦兰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决堤般落下,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骄傲和体统,猛地冲上前,
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双臂用力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冰冷的后背上,泣不成声,
“胤禩,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这样,你别不理我……”
她的哭泣充满了绝望和悔恨,身体因抽泣而剧烈颤抖。
胤禩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任由她抱着,
许久,他才深吸一口气,
然后,一点点,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掰开了她紧紧交握在他身前的手指。
他的动作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彻底的分离意味。
手指一根根被掰开,最后一点温暖和连接也被剥夺,
郭络罗·钦兰徒劳地想要再次抓住他的衣袍,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胤禩没有再说一个字,
在她绝望的目光中,迈开脚步,
一步一步,走出了正院,走出了她的视线,也仿佛走出了他们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空荡的前厅里,只剩下郭络罗·钦兰无力地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
胤礽下朝回到毓庆宫时,便瞧见石蕴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一碟新进贡的蜜橘,她却并未品尝,
只是眼神放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表情盯着那金黄圆润的果子,仿佛能从中看出朵花来。
胤礽不由莞尔,放轻脚步走过去,
从身后将她圈进怀里,下巴亲昵地抵在她发顶,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低声问:
“听到老八那边的动静了?”
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得很。
石蕴容被他惊扰,回过神来,
感受到身后温热坚实的怀抱,忍不住侧过头,
抬手用指尖将他凑得过近的俊脸戳远了些,语气带着些微的无奈:
“知道了。”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忍住,感叹道:
“真是……离谱又巧合得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胤礽低笑一声,手臂收紧了些,
浑不在意她戳自己脸的小动作,反而就势在她耳畔落下一个轻吻,才慢悠悠地道:
“离谱?孤看未必,郭络罗氏那性子,满京城谁人不知?”
“她能闹出这般动静,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恐怕连老爷子都只有震怒,而无多少意外,最大的惊讶,无非是没想到她竟敢行事如此……肆无忌惮罢了。”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和对对手落难的轻松。
石蕴容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颇为无语地斜睨了他一眼,
忽然,她想起被康熙留在乾清宫的宝珠和弘昭,眉头微蹙,推了推他,
“别贫了,宝珠和弘昭还在乾清宫呢,皇上此刻正在气头上,万一迁怒到两个孩子身上如何是好?你快去把他们接回来。”
胤礽闻言,却露出一个早知如此的表情,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莫名的酸意,捏了捏她的手指道:
“你当孤没想到?一下朝,孤就想着去接那两个小没良心的了,谁知赶过去一瞧——”
他拖长了语调,想起在乾清宫看到的情景,
“皇阿玛正抱着宝珠,手把手教弘昭认字呢,祖孙三个有说有笑,气氛好得很,”
“孤刚一提接他们回来,宝珠那丫头就撅嘴,老爷子更是直接摆手,说让孩子们再多陪他几日。”
他叹了口气,语气酸溜溜的,
“得,孤这个亲阿玛,倒成了多余的,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了。”
听他这般说,石蕴容这才放下心来,扬声叫人传膳。
夫妻二人一道用了午膳后,石蕴容便看起了账本,
胤礽难得半日清闲,也没去书房,
只在一旁翻看着她书架上的游记,
过了半响,有些兴致缺缺的转头去看石蕴容,
却见她正端坐在书案后,凝神看着账本,神情专注。
胤礽眸光一闪,放下手中的书,悄无声息地踱步过去,
他没有打扰她,只是顺手从笔架上取下一支干净的狼毫笔,背着手,绕到她身后。
石蕴容正核算到关键处,忽觉颈后一阵微痒,似有羽毛轻轻拂过,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笔尖一顿,纸上落下一个小墨点,
她蹙眉,未及回头,那微痒之感又移至耳后,轻柔辗转,
她终于忍不住,抬手往颈后一拂,却什么也没碰到,
一回头,正撞进胤礽含笑的眼眸里,
他手里正拿着那支狼毫笔,用那柔软的笔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搔着她的后颈和耳廓。
“这是做什么?”石蕴容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想去夺笔。
胤礽手腕一转,轻易避开,
另一只手却撑在书案上,将她圈在方寸之间,
他俯身凑近,用那笔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留下一个几不可见的、微凉的墨印。
“孤看太子妃过于辛劳,特来红袖添香,”
他语带戏谑,眼底闪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顺便,替这些枯燥的册子,问问太子妃,何时能垂怜一下它苦候多时的夫君?”
石蕴容感觉鼻尖微凉,心知定是被他画了墨点,不由嗔怒,抬手欲擦,
“胤礽!你几岁了还玩这个!”
胤礽却趁机捉住她擦鼻尖的手,握在掌心,
低头看着她鼻尖那一点俏皮的墨黑,再也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胸膛震动,
他非但不帮她擦掉,
反而觉得这小小的墨点为她那端庄的容颜添了几分罕见的娇憨,看得他心头发痒,
“别擦,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