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傅贤妃定睛一看,惊愕不已,棍子被青年夺走。
此人是诚王褚洄的僚属,也是与她相识十几年的竹马。
他开口第一句便是:“太子殿下呢?”
“……”
傅贤妃不由得退远,而青年仍在逼近。
“贤妃娘娘,你知道,太子殿下的下落吗?”
小褚彧躲在米缸里听那人不断质问,但想到傅贤妃的话,只能死死捂住口鼻,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伯父反了,那么叔父呢?
叔父又是什么立场?
褚彧尚小,全然无法理解这样的手足相残。
他只想他阿姐平安,可惜他阿姐死了,一切的一切也是因为阿姐之死才发生的。若阿姐在天有灵,见证如今皇宫的危况,会不会在另一个世界急得团团转。
褚彧手掌心的汗液和泪液混合着。
他听见贤妃娘娘坚决说:“我不知道。”
“后宫都乱了,我只是想逃而已,裕王反了,诚王也要反是吗?”
“你们若是不肯放过我们这些可怜的妇孺,现在就杀了我吧。”
“……”
……
“皇兄,等这一日,很不容易吧?”
宫道转向,褚凛与褚洄正面相逢。
褚凛冷睨着已经长成的褚洄,他道:“十弟,我记得陛下、你,还有皇后之间有些龃龉,多年不回京,这一次怎的如此赶巧?”
褚洄淡静一笑:“不赶巧,怎么能凑上这个热闹,亲眼看三皇兄如何死心呢?”
褚凛望他身后不过三两随从,便下马走进,与之面谈。
胜券在握时,人便容易变得狂妄自负。
“你说什么死心,凭你也配?当初从冷宫里爬出来,都要靠女人。”褚凛语气依旧疏淡,但饱含讥诮。
他的话让褚洄想起那么多年前,不及双十年岁的清和阿姐是如何闯入火场、杀掉嬷嬷,女人的背并不宽厚却承托起了他后半生截然不同的命运。
她是那个叫言祂的人的徒弟。
言祂是天命钜子,演算了所有。
褚洄不以为耻,而是感到熨帖。
“三皇兄,你能说,你走这一步,没有靠清和阿姐吗?”
褚洄眼中的她,不会真正困死在一局之中,哪怕是头破血流,也要撞出前路。
褚凛默不作声,褚洄则继续道:“是你逼疯了皇后。”
“我知道。”
“五哥知道。”
“连皇后自己,也知道。”
“哈哈哈……”
可怜无情者、自私者,注定有一日因情义遭背刺。
他看着褚凛的表情一点点变化,从沉稳变得震惊。
褚洄也说不清,现在谁最可怜,反正都是冤家,皇兄不心疼他们,他们也不会像大菩萨一样悲悯。
褚凛:“所以你说这些做什么?即便你今日出现又能阻止些什么?”
“是啊,清和阿姐说我没有帝王命,她是墨家钜子,她的话不会没有依据。”褚洄望向他身后那些人马。
三皇兄此次的准备真是充分。
褚凛瞬时抽刀,杀意毕现。
褚洄也有几分诧异,还以为皇兄至少要再虚与委蛇一番,结果,竟这样迫不及待。
想杀病榻之上的褚昭,也想杀横中阻拦的褚洄。
褚凛别无所求,定要杀出一条通途。
褚洄则不徐不疾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唇角轻扬:“三皇兄,你看这是什么?”
褚凛这一次却再也不能镇定。
他要面对的报应、变故,这是全都寻上他身。
“殿下!裕王妃出事了!”僚属来报。
那个女人说要去栖梧宫看守疯妇,难道是皇后又发疯症伤了她?
褚凛叱骂问道:“她又怎么了?”
“裕王妃死了!裕王妃被皇后杀了!皇后、皇后的疯症好了……宫中有机关!”
褚凛冷眼瞥向褚洄,他则从容不迫道:“皇兄,我方才便说了,皇后知道是你逼疯了她,知道参商之死与你脱不了干系。她啊,看上去与世无争,其实睚眦必报。”
“清和阿姐要找你索命了!”
一片混沌之中,褚洄的部下感到,又有按兵不动的禁军得他号令,两方不知几时就杀成血海。
褚凛还紧紧挂念着褚洄的话。
言清和要找他索命了。
‘殿下,良禽择木而栖,微职相信那些人选择您自有因由,只不过……您眼下,并非微职倚靠之良木。’
‘我会证明,当日殿下赠花,并没有看走眼。’
‘高处不胜寒,情义皆可抛。’
所有旧恩旧仇,都将在今日得报。
混战之中,褚凛中箭,那一箭虽没有伤及要害,却也乱了阵营方寸。
他竭力忽略那阵疼痛,命部下碾入宫道。
有一箭命中,就会有下一箭,只是不巧第二箭被褚凛的僚属为他挡下。
褚凛警戒四望,终于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艳影。
“裕王殿下,好久不见。”
言攸袖弩在手,没有片刻携带,又按上一支短箭。
要让他一箭毙命吗?
她想,太轻易让他死,并不能给这个六亲缘浅、薄情寡义者深刻教训。
“言攸——”
褚凛的破骂声轻易湮没,方才高高在上,此刻也不过蜉蝣一怒。
短箭直取他冠发,玉冠碎裂,尽显狼狈落败之姿。
褚凛每一个王妃都是死在她手中,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褚洄亲自去接应言攸,“清和姐!”
言攸道:“活捉裕王。”
宫中可调度的禁军与褚洄的亲卫相加,褚凛一党被杀得节节败退,而西华门又被傅将军率人拦截。
褚昭从头至尾,连面都没有露。
全权交给他的皇后处置。
褚凛下狱,他并没有如众人设想的那般为避免被活捉的命运而自刎当场,他需要一个输的解释。
牢狱阴冷潮湿,言攸只身前来。
褚凛冷冷质问:“所以你到底疯没疯?”
言攸思忖少顷:“其实,你应该问参商到底死没死。”
“你女儿没死?”褚凛不可置信。
言攸立在铁门前,扔了一段碎玉到他面前,那是有关他的身份的证明,是那具代表参商的女尸手中抓握的证物。
她说:“褚参商死了,大祁的长公主死了,但是薛错还活着。”
“薛错,是我的商商。”
“薛错甘愿放弃已有的,逃离天家争斗,过原本属于她的人生。”
“我可以不自由,但我不希望我的女儿不自由、不幸福。”
“所以,她提前长大了,先一步,离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