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珩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低低地哑声笑了起来:“是啊……你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一切,都只是她的将计就计。
她利用了兀木秃鹫,演了这场苦肉计,最终的目的,竟是为了逼他……亲手毁掉自己的命蛊。
她应该已经猜到了,他用命蛊精血化“锁魂蛊”,两者同源,命蛊若毁,锁魂蛊的效力也将大减。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神执拗得可怕,死死盯着她:“锁魂蛊没就没了,可除非我死……不然……我这一生,都会跟你纠缠到底……”
他猛地抽出随身匕首,毫不犹豫地一刀划开自己的手臂。
鲜血顿时汩汩涌出,但诡异的是,那滴落的血液竟散发出惊人的寒气,让周围靠近的士兵瞬间感觉肺部都要被冻结,动作僵硬迟缓。
他不管不顾,拖着不断滴血的身体,一步步朝席初初走去。
有人试图阻拦,他便又是一刀,手臂、肩胛、大腿……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任由鲜血浸透衣衫,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色的寒冰脚印。
更可怕的是,他的血液中,竟爬出无数细小的、肉眼几乎难辨的毒虫,一旦沾上人身,便让人奇痒无比,惊恐地倒地打滚,瞬间失去战斗力。
不过片刻,还能站在席初初身边的,只剩下武功最高的虞临渊和裴燕洄。
此时的巫珩,俨然成了一个血人,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近乎癫狂的执念。
他看着她,声音因失血而微弱,却清晰无比。
“还不够吗?”他问,眼神空洞又偏执:“是不是这样……还不够让你解气?”
他举起匕首,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猛地一刀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席初初面色一怔,眼神却未见震憾回暖。
“呃……”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却强撑着没有倒下,拔出匕首,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他前襟。
甚至有几滴溅到了他苍白却依旧俊美的脸上,与悄然滑落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对不起……”他看着她,惨笑道:“我不该给你下蛊的……可是除了此法……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留下你。”
他喘息着,生命随着鲜血快速流逝,声音越来越轻,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晰。
“我……我心悦你……哪怕在恨你的那些年……我亦未有一刻……不爱你……”
他深深地看着她,用尽最后力气,吐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独属于他们过往的、亲昵的称呼:“阿昭……”
在他唤出“阿昭”那个名字的瞬间,一直冷眼旁观、铁石心肠的席初初,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他一直怀念着他当初所见的那个“阿昭”,可她从来都不是“阿昭”,她是帝王席初初。
虞临渊和裴燕洄被那极寒与毒虫所慑,并没有冒险上前阻止,更重要的是女帝始终没有任何指示。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用尽生命中最后的气力,强撑着,朝着她走去。
距离在缩短,他眼中那偏执的、疯狂的火焰,在生命飞速流逝的此刻,燃烧得愈发炽烈,也愈发……脆弱。
终于,他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近得能看清她纤长睫毛投下的阴影,能看清她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毫无波澜的冰冷。
他颤抖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指尖因失血和寒冷而呈现出青白色。
他望着她,眼神里是破碎的爱意、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他想要碰一碰她。
哪怕只是指尖触及她的衣袖,感受到一丝她存在的温度。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衣袂的前一瞬,那强撑着他的最后一丝力气,如同绷紧到极致的琴弦,骤然断裂。
抬起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在空中划过一个绝望的弧度。
他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向前倾倒。
然而,最终,他并未倒在她的身上,而是与她擦肩而过,重重地摔落在她脚边的冰冷地面上。
溅起的,不是尘土,是他生命中最后的热度,化作的冰寒血珠。
席初初终于侧过头,垂眸看着倒在脚边、气息奄奄的巫珩。
他浑身是血,面色青白,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唯有那条自动护主的银蛇,证明着他体内还残存着一丝诡异的生机。
她静默地看了他两秒,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最终,绝情薄唇间,极轻地吐出两个字。
“疯子。”
听不出是斥责,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以命相博平息天子之怒,他倒是贪心啊,既想为自己争一争,还想为被他牵连的巫氏部落开脱罪责。
她虽然看透了他狡诈又惨烈赴死的背后,可不得不说,她的怒火的确被浇灭了大半。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一旁的裴燕洄和虞临渊,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带伤药了吗?”
裴燕洄凉凉地盯着巫珩,没有吭声。
倒是虞临渊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有上好的止血散。但他伤得如此之重,心脉恐怕都已……”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回天乏术。
“朕不杀他,他就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的。”席初初语气异常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给他上药。”
除非她非要他死不可,他拿自己的命来赌的就是,她是否最后会对他留一丝情谊。
若输了,他甘愿赴死。
所以她才会骂他是个疯子。
将命交由别主主宰。
虞临渊虽心存疑虑,但还是依言上前。
他刚蹲下身,准备将药粉洒在巫珩胸口那最致命的伤口上时,异变突生。
那条原本缠绕在巫珩颈间、似乎也陷入沉寂的银蛇,猛地昂起头,冰冷的蛇瞳锁定了虞临渊的手。
它并未攻击,而是倏地游走到巫珩胸前的伤口处,张开蛇口,吐出一股极寒的、带着银色光点的气息,精准地覆盖在那狰狞的伤口上。
“嗤——”
一阵轻微的冻结声响起,那不断外涌的鲜血竟瞬间被一层薄薄的、混合着银丝的冰晶封住了。
虽然看起来脆弱,但血流确实止住了!
虞临渊猛地后退一步,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脱口而出:“他……他竟然修炼出了双命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