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要我回宫中?”于奉闻言猛地抬起头,目光停顿在黑玉扳指之上,片刻后又飞快低下来。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不等他细想,“祁衡言”先开口了。
因着沈明珠对祁衡言的了解,沈君瑞要派人假扮祁衡言简直不要太容易,言语间也是依照沈明珠的叮嘱执行,说话风格与祁衡言几乎一样。
以于奉在祁衡言身边这么些年,为他办了那么多的事,对他的了解,若不是这几日被关在暗牢,遭遇了些不见天日的心理上的磋磨,说不定这会儿已经能发现不对劲。
但也正因他身体并未完全恢复,整个人也沉寂在被主子救出的狂喜之中,满心都是要为主子效劳,才并未发觉面前的主子是个冒牌货。
“之前淮安王府的事情败露,皇帝命人调查玄意公子的身份。”
“有消息说,这事儿沈家插了一手,得到了一些不该知道的消息。”
“我要你,寻找机会,将消息调换。”
“祁衡言”冲着身旁的黑衣人示意,让他将东西递给于奉。
“三日后亥时三刻,宫中西华门,自会有人接应于你。”
面前这人的声音是于奉从未听到过的,黑布覆面露出的小半张脸他也并不熟悉。
是个生人。
但于奉并未多想。
自己被抓的这些日子,总得有人替主子办事。
他自诩深得主子信任,却也没有狂妄到觉得能认识主子手下的所有人。
于奉接过面前的几张纸,看也未看,便郑重地将东西收了起来:“主子放心,属下一定将此事办妥!”
“祁衡言”伸手,便有让人将一个瓷瓶放在了他手心,他把玩了一番瓷瓶,递给他:“这药你拿着,若遇体力不支,可以服用。”
瓷瓶里装着的,正是先前给于奉喂过的那种药。
能短时间内提升人的体能,但药效过后,服用者的身体之中便会残留一种慢性毒素。
于奉却不知,满眼欣喜地接过瓷瓶,当即便跪下行了一礼:“主子之恩没齿难忘,属下定不会让主子失望!”
能被主子如此重视,是他之幸。
沈家……于奉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恨意。
主子的仇敌便是他的仇敌,主子痛恨沈家,他自然同仇敌侩。
此次,他必须成功,也是一次他能向主子证明自己的价值、向主子表忠心的机会。
将军府中。
沈君瑞伤势未愈,被秦黎强硬要求着多修养一日。
夜已深,沈君瑞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他倚着软枕,沈明珠、沈君墨,与沈忠国夫妇齐聚在他房中,唯有沈明曦与柳琳琅,被一沈明珠以“明曦身子尚未好全,需要有人陪同”这样的理由支开了。
沈明曦的身子也确实是未好全,川栢还特意叮嘱过,让她晚上早些歇息,莫要熬夜;而柳琳琅,则是因为之前受了惊吓,此事也就不打算叫她知晓了。
“君瑞,你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沈君瑞点点头:“已经安排好了,祖父。”
“于奉已经被人从暗牢中救出,想必等不了多久,便能有回信。”
暗牢里的交手是假的,暗牢里的血也是早就准备好的狗血,不然天家暗牢,入口怎会轻易让人找到了?
祁衡言确实有几分本事。
但暗牢,可不是有本事就能找到的。
交谈间,敲门声响起。
被沈忠国派去接应于奉的曲尚回来了。
行至沈忠国跟前,曲尚恭敬躬身:“事已办妥,他并未对主子的身份生疑。”
沈明珠抿了口茶,放下茶盏,透过曲尚似乎能看到明日的好戏。
沈忠国抬手捋着自己的有些花白的短须,眉头紧锁,闻言只是点点头:“宫中那边老夫已经安排好,届时定能抓个现行。”
接下来的两日,将军府众人行径一如往常,鸿胪寺之中亦是如从前一般严防死守。
阿史那·卓昀在屋里装了几日的病,早已闲不住了,多次想趁着太医替自己“诊治”的时机让他给自己递个话出去,让他帮自己问问,这装病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巧的是,不等他提出意见,太医此次替他诊过脉之后,顺手便递给他一个纸团,而后便如往常一般,退下了。
阿史那·卓昀如今与赫连在同一房间之中,方便看护。
除了诊脉与用药之时,这屋子里看守的,只有沈君瑞派来的沈家心腹。
诊脉过后,太医退下,在外头与人汇报起今日阿史那·卓昀与赫连的脉象情况来。
而阿史那·卓昀,在几个沈家心腹熟视无睹的目光下直接坐了起来,将那张纸摊开。
纸上字迹笔锋沉稳有力,应当是出自沈君瑞之手。
卓昀王子钧鉴:
连日卧榻,辛苦王子。
时机将至,真相在即。
明日亥时三刻,宫中西华门内,将有一场好戏。
届时,会有玄意公子心腹于奉现身,此人乃行刺王子、栽赃构陷、毒害赫连的元凶之爪牙,更是诸多恶行之直接经手者。
待其被当场擒获,需王子亲口指认——此人即当日行刺王子之杀手首领,亦是毒害赫连王子之直接凶徒。
其身份,乃北疆死士,却非受阿史那·铎烈指使,其真主另有其人。
此举至关紧要,乃撕破贼人伪面、坐实其滔天罪行之关键一环。
炎国陛下及重臣将亲睹此景。
指认之时,无需多言,只需咬定其身份与罪行即可。
沈家护卫将护王子周全,确保无虞。
成败在此一举,望王子摒除前嫌,鼎力相助,共诛此獠,还炎国与北疆清白,亦为王子与赫连王子讨回公道。
阿史那·卓昀将纸随意揉成团,眉心皱起。
沈君瑞这是什么意思?
跟他打什么哑迷呢?
不是受阿史那·铎烈的指引,还能有谁?
让他去指认,他能指认谁?不会是沈家有政敌,让他指认沈家的政敌吧?
他眼中思绪翻涌,起身拿着那纸在一旁的烛火上撩过,火蛇顺着纸张飞快往上爬,很快便将墨迹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在这鸿胪寺里养病这么久,也是该出去看看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