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四海船队”那面绣着杏黄色“汉寿良品”旗帜的福船,缓缓驶入月牙湾时,迎接他们的,不是碧海蓝天,而是十几艘杀气腾腾的海盗船。
那些船只通体漆黑,船头雕着狰狞的鬼头,桅杆上挂着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骷髅旗。船上站满了赤着上身、手持弯刀的彪形大汉,他们看着眼前这艘孤零零闯入自己地盘的商船,眼神里满是嗜血的贪婪。
“哪来的肥羊,竟敢闯到我们蛟龙帮的地盘上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一艘海盗船上,一个独眼龙模样的头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叫嚣道。
何青云的船上,刀疤脸和一众镖师早已手按刀柄,严阵以待。
“夫人,”刀疤脸的独眼里闪着寒光,“要不要先给他们来一轮神臂弩,杀杀他们的锐气?”
“不急,”何青云站在船头,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却连眼都未眨一下,只是迎着对面那十几艘海盗船的目光,朗声道,“我乃大周护国公夫人,汉寿良品之主何青云。今日前来,并非为了与各位为敌,而是想见一见你们的大当家,陈祖义,与他谈一笔生意。”
“见我们大当家?”那独眼龙头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狂笑起来,“你一个娘们,也配见我们大当家?兄弟们,给我上!把船上的货和女人都抢过来,男的,全都扔下海喂鲨鱼!”
他一声令下,十几艘海盗船便如狼似虎地合围了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何青云却忽然从怀中,取出一面小小的、用黄铜制成的令牌,高高举起。
那令牌上,刻着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前朝水师的徽记——一头踏浪而起的麒麟。
“陈祖义,你可还认得此物?”她的声音清越,在海风中传出很远。
那正准备下令冲锋的独眼龙头目,在看到那面令牌时,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了,他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随即,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难以置信,最后化作了全然的敬畏。
他竟“噗通”一声,对着何青云的船,单膝跪了下来。
“麒麟令……是水师的麒麟令!您……您究竟是何人?”
何青云没有回答,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身后那个真正能做主的人出现。
果然,不多时,一艘比其他海盗船要大上三倍不止的巨型楼船,从海湾深处缓缓驶出。
船头之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年约四旬、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他虽然也作海盗打扮,身上却自有一股军人的肃杀与威严。
他便是这月牙湾的主人,曾让倭寇闻风丧胆的前朝水师将领,“南海蛟龙”陈祖义。
他看着何青云手中的麒麟令,又看看她那张在海风中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夫人既有先帝御赐的麒麟令,便是我陈某的贵客。不知夫人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月牙湾,所为何事?”
“我说了,来谈一笔生意。”何青云收回令牌,开门见山,“一笔,能让你,也让你手下这数千名兄弟,重归正途,重拾尊严的生意。”
陈祖义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看着眼前这个胆识过人的女子,心中竟生出了几分好奇。
他一挥手,示意手下让开一条水道。
“请夫人,上岛一叙。”
陈祖义的老巢,设在月牙湾中央一座易守难攻的岛屿上。岛上怪石嶙峋,戒备森严,到处都是明哨暗岗。
山寨的大堂里,陈祖义高坐主位,底下两旁,坐着的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十几位头目,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何青云与李重阳并肩而入,他们身后,只跟着刀疤脸和凌煕二人。
面对着这满堂的煞气,何青云却视若无睹,她只是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将一个锦盒,放在了桌上。
“陈当家,”她打开锦盒,里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坛醇香四溢的“汉寿王”,和几样包装精美的“汉寿良品”,“这是我带来的一些薄礼,不成敬意。”
一个头目上前,拿起那坛酒,拍开泥封,只闻了一下,便忍不住赞道:“好酒!比我们从官船上抢来的贡酒还香!”
陈祖义没有理会手下的失态,他只是看着何青云,沉声问道:“夫人,现在可以说了,你到底想谈什么生意?”
“我想请陈当家,以及你手下这数千名兄弟,加入我‘汉寿良品’的‘四海船队’。”何青云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加入你们?一个娘们开的商队?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就是!我们兄弟跟着大当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何等快活!凭什么要去给你一个娘们当看家护院的狗?”
陈祖义也笑了,只是那笑意里,带着几分冰冷的讥讽:“夫人,我敬你是条汉子,才请你上岛。你若只是来说这些疯话,那便请回吧。”
“疯话?”何青云摇了摇头,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所有面带讥讽的海盗头目,声音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你们所谓的快活,就是每日在这海上,提心吊胆,不知哪天就会被官府的水师围剿?”
“你们所谓的尊严,就是背着一个‘寇’字,连家都回不去,连祖宗的牌位都不敢祭拜?”
“你们所谓的兄弟,就是看着他们因为一点小伤,或是区区的坏血病,就痛苦地死在船上,而你们却束手无策?”
她每说一句,堂中那些海盗头们的笑声便弱一分,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何青云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精准地戳中了他们心中最隐秘、也最疼痛的伤疤。
“夫人,你到底想说什么?”陈祖义终于开口,他的声音里,已经没了之前的轻蔑。
“我想给你们的,不是金银,不是官职,而是一个堂堂正正活下去的机会。”
何青云看着他,眼里的光,比桌上的夜明珠还要亮。
“我已奉皇命,开海禁,组建大周皇家水师,督造远洋宝船。我要的,不仅仅是一支商队,更是一支能纵横四海,为我大周开疆拓土、护航保商的无敌舰队!”
“而你,陈祖义,”她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曾是大周最优秀的水师将领,你比任何人都懂海战,懂如何打造一支真正的水师。我需要你的能力,你的经验,你的忠诚。”
“我许你,为我‘四海船队’的总教头,日后更是我大周水师的副都督!我许你,让你手下这数千名兄弟,全都脱去贼名,穿上军装,成为大周堂堂正正的兵,享受最好的军饷和抚恤!”
“我许你,一个能让你施展毕生抱负,一个能让你重拾军人荣耀,一个能让你名留青史的,前所未有的机会!”
“你,可愿意?”
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窗外呼啸的海风,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陈祖义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看着她眼中那片仿佛能燃起燎原之火的星河,他那颗早已被海水泡得冰冷坚硬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对着何青云,这个给了他新生与希望的女子,单膝跪地,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水师将领对主帅的,最庄重的军礼。
“末将陈祖义,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