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坚决不肯去退,母亲也毫不退让。
两人争执不下,妹妹突然朝旁边的池塘跑去,声称如果母亲一定要让她退这珠钗,她就投湖自尽。
最终,妹妹被母亲身边的嬷嬷拦了下来,但母亲也失去了与她争执的力气。
她颓然地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疼爱有加的一双儿女,心中充满了茫然和无助。
陆晋元最终并未被投入牢狱,父亲在朝中的至交好友替他打点了一切。
这也让父亲欠下了巨大的人情债。
更糟糕的是,由于父亲为了亲儿子连五百两的赔偿都不愿拿出,吏部的官员和太师都对他心生不满,认为他欺人太甚。
从此,父亲在朝中的日子变得举步维艰,处处受人排挤和打压。
当妹妹得知事情的严重性后,她吓得脸色苍白,急忙派丫鬟出府,终于在陆晋元和父亲回府前将珠钗退了回去。
那天晚上,当妹妹出现在父亲和陆晋元面前时,她已经换上了朴素的衣裳,脸上未施粉黛,只有一对红肿的眼眶显得格外醒目。
她一见到父亲就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砖,颤抖着声音道:
“玥儿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差点害了小弟的前程。从今往后,我将常穿素衣,不再佩戴任何首饰,以此铭记今日的教训,向小弟和父亲赔罪!”
这一番话,让父亲心中的怒火消散了大半。
以为陆兮玥并非无药可救。
陆晋元的脸色依然阴沉,他仍然沉浸在差点被下狱的阴影中无法自拔。
面对陆兮玥的道歉,他目光冷沉,这事因妹妹而起,要不是她陆晋元也不会惹上这场官司,陆兮玥的做法让他心中有了疙瘩。
妹妹算是躲过了一劫,父亲只是罚了她半年的月例。
然而,这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她没有了银子,但还有刘宗。
只要她再编些在府中受到苛待的谎言,捏着帕子朝刘宗一哭诉,刘宗便会心甘情愿地为她倾尽所有。
但是,妹妹还未过门,甚至都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就这样坦然地花着刘宗的银子。
这让刘府中的老夫人十分不满。
府中尚未平静数日,便又掀起一阵波澜。
刘老夫人派遣四名步履蹒跚的轿夫,抬着一顶装饰着残花的褪色棉布轿子,又召来两个相貌丑陋的喜娘,在家门口大张旗鼓地嚷嚷,催促着陆家二小姐赶快坐上花轿,入门成亲。
这番吵嚷,竟将正在家中休憩的父亲惊动了出来。
他脸色阴沉,怒视着喜娘,质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何事?自然是喜庆之事,老爷。我家老夫人说了,陆家二小姐既然已将聘礼挥霍一空,那便直接迎娶过门吧。”
那喜婆讲得绘声绘色,周围一圈围观者也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
未等父亲有所反应,旁边的喜婆又急匆匆地上前道:“对,陆老爷,特别是我们主母,见您家境拮据,二姑娘的日常开销还得向我们家公子哭诉才能得到,便大发慈悲,免去了您家女儿的嫁妆,这可真是喜上加喜啊!”
此言一出,父亲一下子无地自容。
人群中不知谁起了个头,此刻都异口同声地嚷嚷着要让二姑娘快些出来上花轿。
父亲气得脸色铁青,只能转身,在丫鬟婆子的人群中竭力寻找陆兮玥的踪迹。
陆府的大门紧闭,将她藏匿其中,她从未目睹过如此场景,脸色吓得惨白。
在父亲那如利剑般锐利的目光注视下,她被迫走到了众人面前。
父亲低声斥问道:“告诉我,你是否真的拿了刘家大郎的钱财?”
陆兮玥欲言又止,正欲开口,却被一旁喜婆的一声惊呼打断,她指着陆兮玥身上的裙子,高声道:“这不就是我家公子从南方带回的珍贵蜀锦吗?这么快就为姑娘裁制成衣,真是情深意重啊!祝愿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陆兮玥身形一晃,急忙想要辩驳,可话未出口,又被另一人打断:“瞧姑娘头上的点翠钗,乃是我刘府的传世之宝。既然已佩戴此物,就请姑娘速速上轿吧,祝二位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话音未落,两人便迫不及待地伸手,欲将陆兮玥推进轿内。
“够了!”
父亲面色阴沉,怒目圆睁,狠狠瞪向那两个婆子,她们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陆兮玥呜咽着,泪光闪烁,匆匆逃回刘府的丫鬟婆子之中,抽泣着躲在侍女身后。
父亲的脸色青白交加:“刘老夫人若不愿这门亲事,退婚便是,何必咄咄逼人,欺我陆府无人?竟敢欺上门来!”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屑:“那还请刘大人日后好好管教女儿,别再让她整天向男人伸手讨钱。
毕竟,你家姑娘天天向我们家公子哭诉,她们在府中对她极为苛刻,我们家主母打算将她接回,实则是出于一番好意,欲将她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这两个婆子言辞间暗藏锋芒,全然不顾父亲以解除婚约作为威慑。
我在一旁静观这场纷争,终究还是忍不住嗤笑出声。
当初与陆府联姻,刘老夫人是满心欢喜的。
一来我重情重义,在刘家危难之际非但未离弃,反而倾力相助;二来刘府镇国侯的门楣太过显赫,刘老夫人恐再遭圣上猜忌,故而择定了陆府这门亲事。
然而,当初的联姻之喜,一切不再如初。
我十一岁便协助母亲料理家务,十三岁与刘宗定亲,直至十六岁还被母亲留在闺中,而刘宗亦非稚子,也被拖大了年龄。
刘老夫人对我心存芥蒂已久,然而我却始终谨小慎微,令她无从挑剔,只能将怨愤一股脑儿地倾泻在陆府头上。
随后,陆府又爆出了妹妹横刀夺爱、抢占长姐婚约的丑闻,与这等人家联姻,刘老夫人自觉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然而,刘宗对陆兮玥却情有独钟,即便违逆祖母的意愿,也要与陆兮玥保持往来。
刘老夫人对陆兮玥的厌恶之情愈发浓烈,简直恨不得父亲能主动提出退婚。
当陆兮玥听到“退婚”二字时,她整个人仿佛还处于懵懂的状态。
这时,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侍女悄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陆兮玥的脸色瞬间变得惊恐万分,随后便哭着冲了出来,在父亲面前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父亲,女儿与刘公子是真心相爱!女儿绝不愿与刘家退婚!”陆兮玥哭诉道。
父亲先前的打算本是欲擒故纵,即便刘家不挽留,也能保住陆府的一丝颜面。
然而,陆兮玥的这一举动,却硬生生地将父亲的颜面撕扯下来,狠狠地践踏在地上。
“你……你……”父亲气得手指颤抖,半天才缓过气来,怒斥道:“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
说着,他对着周围的仆妇们大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她带到祠堂关起来!”
随后,又打发走了刘家的婆子。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见状,也逐渐散去。
我听见他们边走边议论纷纷:“真没想到这陆二小姐竟然如此不自重。”
“是啊,从前都说她名声好,最受陆大人夫妇宠爱,你说她这是何苦呢?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啊?”
她为何如此?
自然是害怕失去与刘家的这门亲事,一旦失去,嫁入安王府,那才真正是从天堂跌入地狱。
相比起这些,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陆兮玥倒是想得明白,也豁得出去,只可惜她终究欠缺了些智慧。
如今这种场合,她让好面子的父亲颜面尽失,自己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父亲一脸怒容踏进了家门,仿佛一股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宅院。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向母亲,责备的话语如同连珠炮般倾泻而出:“你究竟是怎么管家的?竟然让女儿在外面丢人现眼,让陆府颜面扫地!”
母亲的脸色苍白,双手紧握,眼中闪烁着委屈与不甘。
她缓缓起身,从抽屉中取出一本账本,轻轻放在桌上,那账本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
父亲的目光落在账本上,声音低沉而有力:“以前,咱们家尚且能勉强维持体面,可近来这亏空怎么如此厉害?你究竟是怎么打理的?”
母亲深吸一口气,道:“老爷,您可知这府中上下,里里外外,全靠大姐儿制香来维持?没有田产铺子,没有额外的进项,每一分钱都需精打细算。”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父亲的脸色由怒转惊,再由惊转疑,仿佛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家中的经济支柱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体面”与“尊严”,而是那个默默无闻、日夜辛劳的大女儿。
陆晋元从门外悄悄探头进来,他的眼神中既有惊讶也有愧疚。
他想起那些日子,大姐总是默默无闻地躲在偏房里,双手沾满香料粉末,日复一日地研磨、调配,那双原本细嫩的手早已被岁月和辛劳打磨得粗糙不堪。
他曾心疼地拉着大姐的手,许下誓言:“大姐,你放心,我会努力上进,等我长大,就让你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