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口口声声要效忠的王室呢?”徐聪话锋一转,直刺他们最敏感的精神寄托,“你们忠于的老国王,早已在东瀛人的软禁中含恨而终!你们寄予厚望的王子殿下,被带到东瀛国内,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算活着,也不过是傀儡玩物!你们还想效忠谁?效忠一个早已不存在的幻影吗?!”
“我知道,你们其中,就有自称前朝皇室远支的人。”徐聪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李禹发,后者身体微微一僵。
“也许,你们不在乎底层百姓是否能吃饱穿暖,只在乎自己今后的权势和地位。那我问你们,你们其中有些人,真觉得我们南方军查不出,你们之前为了保全自身,和东瀛人同流合污,做下的那些龌龊事吗?你们和刚才路边那些被枪毙的地主士绅,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一样的自私自利!”
他的言辞愈发激烈:“就算高丽侥幸独立,落到你们这些人手中,高丽百姓真的能过上好日子吗?!高丽王朝之前的王室血脉,早就被东瀛人消磨殆尽,打断了脊梁!你们以为,你们就比他们更高尚,更干净吗?!”
最后,他图穷匕见,一针见血:“说到底,你们之中大部分人,不就是害怕吗?害怕一旦高丽彻底纳入九州版图,你们就不能再像过去一样,理所当然地趴在底层百姓身上吸血了吗?!不能再享受那种人上人的特权了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得在场许多人哑口无言,面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徐聪的话,剥开了他们一切华丽的伪装和借口,直指他们内心最不堪的私欲与恐惧。
在彻底压制了场内的气氛后,徐聪终于抛出了这次会议的真正目的——那套针对精英阶层,更为冷酷也更具诱惑力的策略。
“当然,”徐聪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我们南方机关,也理解诸位追求更高层次社会地位和精神认同的需求,对于你们这批人,我们愿意打开一扇更加友好的通道,让你们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但这也需要你们付出相应‘诚意’的晋升之门。”
徐聪说到这里,故意的卖了个关子,顿了顿。
“折扇大门就是——经过考核与‘改造’后,你们中的合格者,将有机会进入即将成立的‘高丽行省’官府体系,甚至,未来表现优异者,可以进入九州本土为官!我们将给予你们梦寐以求的政治地位和实际权力!”
这话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不少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权力,永远是精英阶层难以抗拒的诱惑。
“但是,”徐聪话锋一转,声音再次变得冰冷,“拿到这扇门的钥匙,需要你们付出加倍的努力”
他详细阐述了进入这扇“大门”的形式,正是彭立清之前制定的“以史为证”策略:
“我们将在平壤设立‘高丽行省史馆’,我们将以高官厚禄,招募那些愿意合作、有真才实学、在高丽本土有影响力的学者。”
“这个行省使馆的首要任务,就是在我们南方颁布的《高丽生成记》的基础上,编纂一部更为详尽、系统、‘学术’的《高丽汉裔源流史》,这部史书,必须‘严密论证’高丽半岛自古就是九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其历史上的王室和贵族,都是圣贤箕子的直系后裔!高丽文化,自始至终,都是九州文明的一个优秀地方分支,毫无独立性可言!”
“而你们要付出的努力就是——”徐聪目光如炬,扫过在场那些学识渊博的老者,“参加这个工作的人员必须亲自在公开场合,焚毁个人珍藏的旧版高丽史书、地方志、乃至族谱!要用自己的笔、自己的声望,亲自为我们提供的新历史叙事站台、背书,并亲手埋葬旧的历史!”
徐聪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在场的精英们感受到了灵魂层面的恐惧,因为这不是简单的改朝换代,这是要彻底换掉他们的“根”!
会议室内陷入了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每个人都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屈服,意味着背叛祖宗,背负千古骂名。抗拒?看看窗外的军舰,想想路边的刑场……
就在这时,那位一直沉默不语、德高望重的老者李禹发,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年近七旬,须发都已经白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挣扎,也有一丝看透世事的悲凉。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李禹大没有看徐聪,而是环视着在场的同僚,声音苍老而沙哑,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议室:
“徐总管的话,虽然刺耳……但,并非全无道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老夫一生,历经王朝末世,饱尝东瀛欺凌之苦,我曾以为,坚守故国衣冠,保存历史文献,便是尽到了士人的责任,但……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王室的凋零,看到了百姓的苦难,看到了我们这些人,在强权面前的无力与……妥协。”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碧蓝的海湾,以及海湾中那些强大的战舰:“南方军……他们带来了秩序,让百姓有了饭吃,让孩子有了书读,他们强大,而且……他们似乎,真的想把这片土地,带向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他回过头,看向徐聪,眼神中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焚史书,交族谱,都是小事。如果因为这些小事,让我们来螳臂当车,导致战火再起,生灵涂炭,致使高丽最后一点元气丧尽,那便是更大的罪过!是为了保全一己虚名,而置万千黎民于不顾!”
他缓缓说道:“若我一人之污名,能换得高丽百姓早日安定,能避免无谓的流血,能让这片土地上的后人,能在一个更强大的国度里,安居乐业,读书进取……那么,这骂名,我李禹发……背了!”
说完,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徐聪,深深地鞠了一躬:“老朽……愿入‘史馆’,愿焚旧典,愿为新史……执笔。”
李禹发的表态,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在场许多原本还在犹豫的人,见这位素有名望的老者都已“屈服”,心理防线开始崩溃,有人叹息,有人垂首,但也有人眼中闪烁着和李禹发类似的、混合着无奈与期望的复杂光芒。
徐聪看着李舜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他知道,针对高丽精英阶层的这场关键战役,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突破,文化的臣服,往往比武力的征服,更加深刻和持久,高丽的“根”,正在被以一种无可逆转的方式,悄然更换。
高丽全方面的改革,即将展开,高丽也将成为第一个纳入南方版图的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