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高淳城区的那天早上,天还是淡蓝色的,像被水轻轻洗过。空气里带着江南特有的湿润,夹着一点稻田与水草的清味。我背上包,从老街那边往南走。街边的早餐店刚开门,油条冒着热气,豆浆的香味飘得很远。
有人在门口喊:“小伙子,吃碗热的再走啊!”
我笑着摆摆手,继续往前。脚下是湿滑的青石板路,高淳的老街清晨总是安静的,只有扫地的声音在回响。
再往前,就看见湖面在晨雾里若隐若现。高淳南边全是大片的圩区、水田、湖网,水乡的样子比北边还要明显。越往南走,田埂像棋盘一样铺开,水道交错,像一层细密的纹路把这片土地缝在了一起。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城市的喧闹完全退去。田野开始出现,人影稀疏,一切都变得松散、缓慢。电动车偶尔呼啸而过,车后绑着一捆刚割的青菜,鲜绿得像刚从土地里蹦出来。
我沿着一条窄路走。路边是水田,鸭群在水里扑腾着,农民在田埂边洗工具。阳光照在水面上,反着亮光,让人一时睁不开眼。
“往哪儿走啊?”一位中年男人扛着锄头问我。
“往南,想一直走下去。”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往南走,是进芜湖方向。路好走,就是有点远。慢慢走,别急。”
我点点头,他挥挥手继续往田里去,背影很快被水田与晨雾吞没。
路逐渐宽了,左右出现更多的鱼塘。有人在塘边撒饲料,饲料落水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着,鱼群涌起一片银白色的水花。
一只白鹭被惊动,展翅飞起,从塘面掠过,羽毛在阳光下亮得发白。
我想起自己从北一路走下来,山变平原、河变圩网、地势渐渐舒展开。走在这样的地方,人难免也跟着松下来,心里的那点紧绷,被水乡的风一吹,就散了。
中午到一个不大的集镇。街口卖鱼的、卖菜的、卖家禽的,混在一起叫卖。空气里有湿湿的河味,也有油锅的香味,还有远处生火的烟味。
我买了两个锅贴和一杯豆奶,在路边蹲着吃。老板娘见我背着包,好奇地问:“外地人?你这是往哪去?”
我说:“往南走,走到哪算哪。”
她听了笑着摇头:“好脚力。往南就是芜湖地界,路宽,人多,镇子也大。”
吃完继续走,镇子南边有条桥。桥下的水缓缓流着,两岸是整齐的白墙黑瓦,还有柳树在风里微微摇。小孩在桥边钓鱼,拿的是最简单的竹竿线绳,但他们很专注,仿佛那水面藏着一整个世界。
我问他们:“这条河往南是通到哪?”
一个孩子说:“往南就是青弋江那边,大地方。”
另一个补充:“再往南,就是芜湖啦!”
孩子们笑着,把注意力又放回水面。
过桥后,路变成了宽阔的大道,两侧是连片的水田与厂房,偶尔出现一些物流车呼啸而过。再往前,标识牌越来越清晰:
芜湖市界——18公里
看着那块牌子,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是兴奋,也不是紧张,而是一种旅途走到某个阶段后的安稳感——前方是更大的城市,更宽的路,也许更多的可能。
天色渐懂,我走到一个岔路口。一辆三轮摩托停在路边,大爷正整理车上的菜。
他看了我一眼,问:“要搭车不?我去南边镇上。”
我说:“谢谢,我还是走着。”
大爷点头,发动三轮车,慢腾腾地驶向南方。
我沿着公路继续向前。风里带着河流的潮湿气息,远处传来汽笛声,像是提醒我:新的城市就在不远的地方。
落日映在水田里,把天光染成一大片橘红色,整个南边的土地都亮了一层柔光。
我停下来深吸一口气。
高淳已经在身后,而芜湖,正静静地迎着江风,在前方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