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18日?晴
宁州的早晨,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明亮。
不是那种耀眼的光,而是一种轻轻渗进窗帘的温柔。
我在租的房间里醒来时,阳光正好打在墙上,投出一方浅浅的金色。屋子不大,一张床,一张桌,一个靠墙的衣架。桌上放着昨晚拆封的饭团袋子,母亲包的那几个还剩两个,米饭的香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但我舍不得扔。
窗外是城市的街道,汽车的鸣笛声、早餐店的油烟声、行人交谈的低语混杂在一起。这种喧闹对我来说既陌生又熟悉,像多年不见的朋友,带着几分亲切,也带着几分距离。
我坐起来,望着窗外。天已经彻底放晴,昨夜的雨似乎被彻底洗净。楼下那棵梧桐树的叶子闪着光,风一吹,整棵树像在呼吸。
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昨天的“离开”只是一个缓慢的转身,而“到达”才是真正的开始。
洗漱完,我下楼,在拐角的早餐摊买了一碗豆浆和两个烧饼。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手脚麻利,笑着问我是不是新来的。
“看着生面孔啊,小伙子,刚来宁州?”
“嗯,昨天到的。”
“那得吃点热乎的。宁州早上风凉,别冻着胃。”
我笑了笑,点头道谢。她的语气让我想起村里的邻居婶子,那种质朴的温情,总能不动声色地把人心安。
我端着豆浆,边走边喝。街口的晨市已经散了,地上残留着水渍和落叶。远处传来公交车的刹车声,空气里混着油香与尘气。城市的节奏在每个细节里呼吸着,仿佛在提醒我——你回到了另一种生活。
十点,我去了公司。
知秋已经在门口等我。她穿着一件浅灰色衬衫,头发绑成低马尾,神情里带着一丝清晨的倦意。看到我时,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不带惊喜,却像久别重逢的默契。
“睡得怎么样?”她问。
“还行,屋子挺安静。”
“那就好。”她顿了顿,递过一杯咖啡,“欢迎回来。”
我接过,笑道:“谢谢。真像重新入职仪式。”
“算是吧。”她侧头看了看办公室,“这几天项目刚启动,你来的正好。”
我点点头,跟着她进了门。
办公室不大,十几个人的团队,气氛比我想象中要轻松。有人在讨论文案,有人埋头改设计稿,键盘声此起彼伏。那种忙碌的气息让我心里泛起一种久违的热度。
知秋介绍我给同事们认识。几句寒暄后,我坐到自己的工位前。桌上已经放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叠资料。纸页的边角还留着印痕,像是刚整理过。
我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忽然有点恍惚。曾几何时,这样的画面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可如今,它像一场重新开始的仪式。
知秋在旁边轻声说:“慢慢来,不急。项目的节奏我们能调。”
我“嗯”了一声。
午休时,她邀我去楼下的茶餐厅。店里放着轻快的老歌,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桌面上,反射出细碎的光斑。
“你看起来有点累。”她说。
“还好吧,大概是还没适应这节奏。”
“会好的。”她顿了顿,轻轻笑了一下,“宁州的节奏其实也没那么快,只是你太久没在风里跑了。”
我抬头看她,忽然想到昨晚她邮件里的那句话——“听说今天的风从东南吹,宁州也在等你。”
“你昨晚那封邮件,我看了。”我说。
“哦?”她挑眉,“是不是觉得我太文艺?”
“没有。”我笑,“只是那句话挺巧。今天早上起风的时候,我确实有种被迎接的感觉。”
她低下头,用勺子搅着咖啡,嘴角弯了弯:“那就好。风有时候也会带路。”
下午的阳光开始发白。工作间隙,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大街。车流在阳光里闪着光,风吹得电线轻轻颤动。宁州的风总是带着一种潮湿的柔,吹得人心也跟着松开。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短信:
“到了就好,天太晒,注意喝水。”
我看着那行字,心里一阵软。回复她“放心,一切都好。”之后,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这世上大多数的爱,其实都藏在这些琐碎的叮嘱里。
傍晚,知秋提议去江边走走。她说那是宁州最能让人放松的地方。
我们沿着江边步道慢慢走。江水被夕阳染成橙红色,微风拂面,吹得人不由自主地想沉默。
“还记得以前我们来这儿拍过照吗?”她忽然问。
我点点头。那时我们都还年轻,拿着旧相机拍了整整一卷胶片。风吹得她头发乱成一团,她笑着挡镜头,而我却偷偷留下了那张模糊的照片。
“你还留着那些照片吗?”她问。
“留着,在老屋的抽屉里。”
“那挺好。”她轻声道,“有时候,人也该留点旧东西,不然记忆都没落脚的地方。”
我望着江面,缓缓说:“有些东西带不走,但它会跟着你走。”
风吹过,水面荡起细波。她转头看我,眼里有光,也有一瞬的宁静。
回到住处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城市的灯一盏盏亮起,像星河坠在人间。
我打开窗,让晚风灌进来。桌上的纸被吹动,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让我想起村里夜晚的竹林,风过时也是这样的节奏。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
“第一百二十三天。晴。
宁州的风有点咸,像从记忆里吹来的旧时光。
白天的阳光照在街上,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又长又薄。
知秋说,风会带路。
我想,也许吧。因为今天,我真的感觉自己又走上了一条新的路。
人生不是重新开始,而是重新学会前行。”
写完,我放下笔,靠在椅背上。窗外的风依旧轻轻吹,带着远处江水的味道。
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笃定的感觉——
路,已经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