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15日 阴转晴
早上起得比往常早。夜里下了点小雨,屋檐还在滴水。空气里有股泥土的气息,潮润、安静,像是洗净了昨夜的浮躁。母亲在厨房煮稀饭,糯米香顺着风飘出来,淡淡地,带着一点熟悉的暖。
昨晚的电话,一直在我脑子里转。那声音、那句“风从南方吹来”,反复在耳边响。很多年没这样失眠了。不是那种让人难过的失眠,而是一种混杂着微光与惆怅的空白。
我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屋后的树上有几只麻雀在叫,声音细碎。世界像被拉回了慢速——一切都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我翻出那支旧笔,在日记本上写下:
“电话之后,风似乎变得不一样。”
写完这句,我忍不住笑了。也许是自嘲,也许只是无意识。
——
父亲吃完早饭去地里看稻。我帮母亲收拾碗筷。她看了我一眼,忽然问:“昨晚谁给你打电话?”
我怔了下,手里的碗差点滑落。
“朋友。”我装作随意地答。
“是女的吧?”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点看透的意味。
“嗯。”我点头。
她没有多问,只是轻轻叹了一声:“年轻时候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往前走,别回头太多。”
我笑笑:“我知道。”
其实,她说的没错。只是有些声音,一旦听过,就很难彻底忘记。
——
上午的天慢慢放晴。阳光从云缝里透出来,照在湿漉漉的稻叶上,泛着亮光。父亲弯腰在田埂那边,裤脚卷得老高。远处几个邻居在聊天,说今年的雨水够,怕稻子长得太疯,要防倒伏。
我站在田边,看着那一片绿,心里有种莫名的平静。风吹过来,稻穗轻轻晃动。那风里有泥的气味,也有夏天最真实的呼吸。
忽然,我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我真的去了宁州,会不会忘掉这种风的味道?
——
中午吃饭时,父亲说镇上有人在修路,要从村口一直修到大河那边。母亲一边盛饭一边念叨:“修路是好事,就是吵。”
我笑:“你不是早说希望能修一条好路嘛。”
“希望归希望,真修起来又嫌烦。”她笑着摇头,“人就是这样。”
我心里忽然有点触动。也许,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总在期盼改变,却又害怕真正的变化。
——
下午天气热起来,我搬了个凳子到屋檐下坐着,手里拿着一本旧小说。读到一半,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周磊,我把那份岗位的具体信息发你邮箱了。没别的意思,你看看就行。——知秋】
我盯着屏幕,心里微微一紧。
那种感觉就像有人轻轻推开了心门,风顺势灌了进来。
我没有立刻去看邮箱。只是合上书,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云层被风吹散,露出一片明亮的蓝。
那一刻,我忽然有点恍惚——我在想,如果人生真有一个转弯点,是不是就藏在这种普通的日子里?
——
傍晚,父亲提着锄头回来,身上都是泥。他看见我坐在门口发呆,笑着说:“在想什么?城里那姑娘的事?”
我苦笑:“爸,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还用猜?你这脸色,一看就是心里不安稳。”
我低下头,半开玩笑地问:“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后悔没去过远一点的地方?”
父亲沉默了几秒,说:“年轻时当然想过,可家在这儿,父母在这儿,地也在这儿。后来你妈来了,生了你,就不想了。人一旦扎了根,心就软。”
我点点头。
“不过——”他顿了顿,擦了擦汗,“如果你真想出去,就去吧。年轻人不该一辈子都在一亩三分地里。”
我愣了下。那一瞬间,竟有点鼻酸。
“爸,我只是随口问问。”
“随口也行。”他笑笑,“有时候,心里想的事,随口一说,就变真了。”
——
夜深了。村子里渐渐安静,只剩下狗叫声远远传来。月亮出来,淡淡的光照在屋檐下的藤上。
我打开电脑,登录邮箱。
那封邮件静静躺在收件箱里,标题很简单:【岗位说明】。我点开。
里面写着职位名称、待遇、公司介绍,还有一句她加上的备注:
> “如果你来了,我请你吃顿饭。就像以前那样。”
我看了很久,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却有一种慢慢升起的暖意。
也许,这不是命运的安排,只是生活给我的一个试探。
我关掉电脑,走到窗边。风从稻田那头吹来,带着夜的凉意,也带着远方的气息。
我在心里轻轻对自己说:
——“也许,该动一动了。”
——
【日记】
“第一百二十天。阴转晴。
昨夜的风,吹散了梦,也吹来了新的可能。
世界并不在等我,却在暗中给我信号。有人打来电话,有人寄来信,有路修通,有风在变。
我仍在原地,却能感觉到一条隐形的路,从脚下慢慢延伸出去。
也许它通向城市,也许仍回到故乡。
但我知道——无论哪一头,都有风在等。”
我放下笔。外头的风铃又响了几声,像是谁在远方轻轻呼唤。
我抬头望天,天边有一道闪电,在云层里划过。下一刻,风更大了,吹动窗帘,也吹乱了我的心。
我笑了笑。
风,真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