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路熬到进小区,刚停下,陆砚又问了一遍。
“你急什么?”
“这件事很大......”陆砚举起双手,“我肯定是没参与的,但陈禹他......”
一人抱胸先走进楼道,一人随后跟上。
踩响楼道灯的瞬间他猛然清醒:
自己正在和顾南乔一起回家,就像同居恋人那般。
此前说同住,因为一天只有下班见面几个小时,倒还能骗自己是室友。
如今动不动就是整天相伴,就连未来的事业都开始有所交集,还可以自欺欺人说,是室友吗?
身体早已沦陷,心灵摇摇欲坠。
不,或许两者反过来才是真相。
而死死拽着身体的,是一份道德上的枷锁,以及遥远爱人身上、曾经给予的纯粹爱意。
此时美国时间就要来到上午十点,即使对方两天没有回复,自己今天想聊的内容早已书就,回去就会发送.....
有时不得不感叹,人真不是精密的物种:
为什么会诞生多余的爱,匀给另一人?
不不,将心神全部投在感情纠葛上的男人是没出息的。
赶快停下胡思乱想,等事业成功以后,或许问题会有所缓解......
顾南乔用钥匙开门,他在后方看着对方换鞋,如往常一样走进家门。
而自己也即将做同样的事情,之后两人会坐在同一张沙发,彼此距离不到二十厘米。
一边喊着‘爱杨灵’,一边情难自禁靠近其他女人,还能用意志力抵抗多久?
假如和杨灵并未分手,这算不算出轨?
假如已经结婚......
“陆砚,这件事我必须严肃跟你谈谈。”
顾南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他便下意识坐在身旁,低下头,思绪陷入深深的混乱之中。
“我的家庭让我对这种事情很敏感,但我不会透露是怎么发现的,免得你通风报信,明白吗?”
这句话的意思已经间接否定了‘颜朵告知’的可能,陈禹爱情的船似乎,暂时、还没被击沉。
只要顾南乔不说的话。
“嗯......”
“这是他的错误,我不想因为别人犯错来责怪你......”她就在咫尺,温柔的漩涡、女性的柔美,那么近,“但今天的事确实会让我对你的信任有些松动,这是不可避免的人性猜忌,你理解吗?”
信任松动......
心一缩,下意识就想伸手抓住什么,可身体没有动作。
他已从身侧分明的眼睛里知晓:
对方基于人性,洞悉了自己花心的本质。
说来可笑,顾南乔居然比他本人还要了解,这个名为‘陆砚’的男人。
是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此时不都把编辑好的邮件发出去了吗?
可以在外面介绍她是‘救场的朋友’,面对本心的时候依然能保持朋友的立场吗?
他脑子很乱,很多感受想不清楚......
唯一能强烈感知的是,如今已经受够了这份愧疚感,它就像油烟机上经久不干、油亮到无可忽视其肮脏的污渍。
这份拧巴连自己都厌恶,又怎会得到生活垂青?
不该辜负美好命运,幸福就在眼前。
该了断了,不然万事皆休,只会一场空......
可他妈的,事到如今,怎么了断?
......
一月九日,晨光在云翳间半掩面容。
七点三十分,陆砚在枕畔苏醒。
日期之所以如此清晰,不过是每天查阅邮件,顺带留在了意识里。
八点整,顾南乔推门而出。
她提及‘今日分头行动’,语气轻淡如窗外薄雾。
那句‘刚到手五千,自然要可以铺张浪费’的解释,像精心排练的台词。
陆砚没从话里听出半分积极。
这种言语与心绪间的距离,大约就是她昨天所说的‘猜忌’?
一抹苦笑爬上嘴角。
还好目前有不少事情缠身,比如杨老头今天喊他过去,让他得以从这粘稠的情绪中暂时抽身。
是的,男人应该专注事业。
自己把工装服焊在身上,很久以前就做下了决定,不是吗。
时间尚早,他独自出门,去枫糖花店买了一捧花。
老板娘说,这个季节的玫瑰皆来自更南的南方,因而价格需要向北迁徙一些。
怀抱着那束花时,确实察觉了不同:
红得近乎酒红,粉得接近深桃,形成冬季特有的冷调浪漫质感。
老洋房前漏下一方暖意,他戴上手套,翻开湿润的泥土。
玫瑰褪去包装被栽入土中,幽香和土壤湿气混在一起,心事一并掩藏。
晨光为这片小天地镀上淡金,世界变得越来越美。
彼时蓬勃的朝阳会变成他者喜爱的落日,凛冽的冬季将会等来酷热的夏天。
它们是一体的。
合该接受这些。
接受自己的贪心,接受幽阴的小路,接受宽阔平坦的正途,接受失败,接受成功。
不该再排斥全然开放的灵魂。
他沉醉这让自己平静的力量。
此时独自一人就很自在,别无所求,只想被万物渗透。
或许内心早已有了定数:
肉体难免在诱惑前摇摆,但灵魂终要寻得归宿。
回身望去,老洋房静立身前,于无常岁月中显得怀旧。
沉默凝望中,他坚定了下来:
专注于一人,一件事。
手机屏幕亮起,昨日邮件依然石沉大海。
这算不上打击——她承诺过‘妹妹的人情我来还’,就绝不会食言。
定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将新栽的玫瑰拍下,发往那个沉默的邮箱,而后转身,前往老石库门。
回去吧,陆砚。
回到最初的模样。
像树木扎根土壤,专注地爱一个人,认真地做一件事,用尽一生的光阴。
杨灵,若时光真能回流......
我定会紧紧握住,再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