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禹开的门,缤纷的彩带从门沿与墙后轻轻飘落,显然每个角落都被精心装点过。
暖意混着笑语扑来。
客厅灯火通明,吊顶垂落的水晶球在五彩气球的环绕中流转细碎光点。
“来这么迟啊,就等你们啦!”
颜朵倏地从陈禹身后跳出来,夫妻两人配合得没有破绽,吓得来者一乐。
开暖气的缘故,她穿了件有亮片的服饰,像晚会里走出。
“颜姐,生日快乐,这是顾南乔,我怕吃狗粮专门请来的女伴。”
“颜颜生日快乐,叫我乔乔就行。”
顾南乔嗓音清悦,大方递来礼品袋。
一行人说笑被招呼进门。
房子是标准的两室两厅布局,抬眼便看见老胡夫妇坐在客厅沙发上。
意外之余,顿时领会了陈禹的用心——昨天过二人世界,今天攒的是人情局。
因着前次聚餐的交情,双方照面时自然流露出熟稔的热络。
老胡还是老样子,眼镜夹克保温杯,直背端坐。
胡太太姓吴,是典型的上海女性,说话时声调飞扬,很能笼络气氛。
“呀,乔乔侬也是上海人啊!个间屋里向额男人家倒侪老有眼光个呀,千挑万挑齐把上海小姑娘追着了!(三个男人有眼光,齐把上海女人挑)”
以前上海聚会,太太们一桌、男人们一桌。
如今格局仍然相同,不过碍于空间有限,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们能清晰听到女人桌上的每一句话:
“陆砚大概还在路上,乔乔侬覅忒好到手哦我跟侬讲——要让男人家多追点辰光,伊才晓得珍惜呀!(多给陆砚点难度)”
颜朵悠闲沏着茶,不妨碍口中吐出如此邪恶的话语。
眼见话茬递到嘴边,静安小姐姐当即作保:
“两位阿姐放心好了,我笃定不帮上海女人家坍台的!(上海女人万岁)”
“顾小姐屋里住啥地方啊......”
沙发这边的动静相对小一些,主要是闲扯:
“新闻看了没,一个3I-AtLAS陨石跟鲸鱼似的,每隔十六分钟排一次气体,弹道精准得离奇。”
“真的假的?”
任凭传言,陆砚压根没当真。
关于‘世界末日’的信任度,早在12年错信玛雅大祭司的预言而破产。
记性好的小伙伴应该依稀记得,多少人为之疯狂消费、把好端端的生活糟践。
“本来我以为是假,结果央妈发了条机甲征战星空的视频,还有人类种子库也在启动......”
好家伙,普普通通一顿饭居然涉及了地球危急存亡,这也太意外了。
两人眼睛一转,年岁最大的老哥哥稳重开嗓,“不影响月薪六千,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
或许这就是体制内吃稳定饭的性格。
风险?
大树底下天塌不了。
陆砚不想做个无趣的大人,却本能调台,话到正题:“确实不影响工作。胡哥,最近有什么优惠政策吗?”
上次去杨老头那已经清楚,自己错意了。
本以为是笼络人情帮忙办证,没成想杨老头说‘此人管不了事也管不住嘴,但是离政策近,多打听行业政策,多申请补贴’。
还好不是腐败等乱纪律的事,悬着心终于放下了。
同时,蒙在老胡身上的神秘面纱也随着评语悄然扯了去——现在横竖看来只觉得是办公室仗着资历混日子的老油子。
聊到体制内,老胡腰杆直了直,咳一下,慢条斯理讲:
“这政策时刻在更新,就像风一直吹,但是风向一直变,我们也好,你们也罢,最重要的不是盲目努力,而是要跟随风向做事,才能有所为、有所不为,最后事半功倍。”
秀口一吐,便是满屋子废话。
不对,他抬高身价的目的是达到了。
由于客厅和另一边是通的,桌上老胡太太听到丈夫一番言语,嗓门亦是亮了三分:
“小顾、小颜,你们都是漂亮姑娘,还都是上海的姑娘,在这片地方吃得开,以后准得帮自己的老公大忙。”
“您比一般上海姑娘有能力,我要像你和颜颜学习。”
女人喝果茶,男人喝威士忌,话头漫飞之际,陆、顾两位刚刚创办公司的合伙人远远对视一眼。
他不知道对方如何作想,只觉得有人帮忙的感觉很好。
同时,自己还需要努力。
努力到,以后同坐一桌,他的女伴不必用口舌奉承他人。
将‘场面话’抬到‘奉承’的地步、或许是自己上纲上线了,可他就是固执认为,顾南乔不需要如此。
......
晚上有点对不起今晚的主角——颜朵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聊工作,这点陆砚是知道的。
可喝到后半程,先是陈禹拉着单聊‘兜圈和老金合作’的事,后有老胡中气十足侃大山:
“你可以问你的好哥们儿呀,他租的仓库办公室是不是申请到补贴了,给申请的补贴条件是不是好的那一档......”
再次表达对寿星的祝福后,陆砚以‘顾南乔明天还要工作’为由撤离,桌上才没彻底沦为‘男性的酒局’。
走时陈禹在楼上招待,颜朵将两人送至楼下。
因为林晚声的缘故,她不太可能半天时间就跟顾南乔交好,可平心而论,也没讨厌的理由。
分别时,两人握手姿态像认识好些年亲昵。
“乔乔,反正咱们有联系方式了,以后常来玩哈!”
“嗯嗯,颜颜你快上去吧,小心着凉~”
天边罩着厚厚一层云,路灯在升腾热气中可以假扮闪烁群星。
礼仪流程走完后,陆砚坐上副驾驶,方才的热闹归于平淡。
他能感觉呼吸之间的酒气,遂打开了空调换气。
‘你也看得出来,老金不是不想帮忙。要不你把老金拉入伙,以后我找你合作是一样的’。
陈禹的提议尚在耳旁。
就这样,公司未起步,看好下注的人已经不少。
第一次出航的水手踌躇满志幻想着未来,思绪畅游间已然发现人群散去,周围归于平静。
热寂后的戒断总那样及时赶到,好在身边有人陪着。
“老胡说新企业和小微企业有最近补贴政策,咱们回去可以了解下......”
这是一段连自己都不甚想聊的过场。
微醺下,陆砚任由思绪将语言带出,“算一算时间,跟陈禹认识十年了......”
车子启动,他在旁边说过去的事。
女人点头表示在听,并没有为这段‘情感真挚’的岁月动容——因为跟她所拥有只是小巫见大巫。
近二十年的友情里,她看到友情背后的事物,比常人更多。
“陈禹对你影响很大?”
“当然。这是不可避免的吧。”
“你知不知道他出轨的事?”
“通、咚!”
手机砸在小腿、掉落副驾驶踏板。
陆砚瞳孔放大,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她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颜朵说的!?
如果颜朵已经知道......
“看你的反应,也不用回答了。”她眉头微皱看向前路,“你们还真是好兄弟。”
“不要说这种容易产生歧义的话,我心里也十分反感他的行为。”
他不知如何证明当时的反感,因而声音急切。
“哦?个人作风上面他没有影响你一点点?”
“......影响了,但我都是有选择性的接纳影响。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忽然想到和杨灵恋爱时,两人意外产生的亲吻。
车内沉默一会,玻璃下,他们的身影有些模糊。
“恋爱就算了,对婚姻还是要尊重一些的。”
“嗯......乔乔,你怎么知道的,是颜朵......”
“你觉得呢?”
后面响起喇叭,这才猛然惊醒停在路上。
车子缓缓开动,陆砚则在等待回复。
旁边始终不作答。
“乔乔?”
“我要好好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