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王承颖飞了数日,总算离了山林,一连路过数个炊烟袅袅的村落,他本想着下去问问路径,辨明方向,可那些村人虽看着与寻常凡人无异,一开口,却极其晦涩难懂,咿咿呀呀,宛如鸟语,连半句也沟通不得。
交流无果,无奈之下,王承颖只得放开神识,朝着人气更浓的地界行去,试图寻上一个通晓吴语的修仙者。
事到如今,他也明白,自己应当是受了那秘境紊乱的影响,出来的位置发生了偏移,但王承颖倒也未生太多抱怨之心,毕竟此次秘境探险险死还生,能从那等绝境中留有性命,已是天大的侥幸,岂敢再奢求更多。
以他如今筑基八层的修为,只要不是金丹期以上的老怪物存心想要置他于死地,天下之大,也尽可去得,并无太多致命危险。
是以,王承颖虽然归家心切,却也知道此事急不得,须得先弄清楚身在何处,再图归计。
一连三日,他低空飞遁,路过了七八处县城镇甸,心中的违和感却越来越重。
按理来说,但凡一县之地,总该有几处灵气相对充裕之所,虽不似什么名门大派占据的仙家福地,但也足以供养几个炼气家族在此立根,延续香火。
可这一路行来,他所感知到的那些微薄灵脉,要么是空空如也,无人占据,要么便是只有凡俗气息,不见丝毫修士活动的痕迹,仿佛这片土地的修仙传承已然断绝一般。
可为何……
王承颖拧眉沉思着,不禁再度想起那些凡民见到自己时慌张的神情。
正思量间,前方地平线上,一座城池的轮廓骤然清晰起来,其繁华程度,远胜之前所见的任何县城,人烟鼎盛,屋宇连绵。
更关键的是,在王承颖的神识感知中,那城池之内,赫然存在着一道属于修士的法力波动,从那气息来看,应当只是个炼气。
王承颖当即收敛心神,速度再快几分,片刻之后便落在城下,他抬头望去,只见城墙上镌刻着几个大字,那字形结构虽依稀有些熟悉的影子,笔画却歪歪扭扭,与他所知的文字颇有差异,辨认起来十分吃力,索性放弃了琢磨这城名的心思。
这大城似乎与江宁城不同,进出不仅要验明身份,更要缴纳一大笔银钱,王承颖此时本就身无分文,想着也不必隐藏身份,当即不再隐藏修为,筑基灵压顷刻泄露。
城门口顿时一片人仰马翻,那些凡人士兵与百姓何曾感受过如此恐怖的气息,一个个骇得面无人色,腿软筋麻,跪倒一片。
而城中那道原本安稳的修士气息,直到王承颖主动显露修为的此刻,才猛地惊觉,下一刻,非但没有出城迎接,反而化作一道微弱的遁光,朝着城内另一个方向仓皇逃窜。
王承颖却并未慌乱,他神识早已锁定对方,身形未动,只是遥遥一指点出,一股精纯的法力隔空涌去,便暂时封禁了那人体内经脉,令其遁光溃散,踉跄落地。
王承颖身影一晃,已出现在那修士面前,此处是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他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惊惶的修士,见其穿着类似官服样式的袍衫,冷声道:
“可会说吴语?”
那修士被他筑基后期的灵压一慑,脸色顿时煞白,踉跄后退两步,嘴唇哆嗦着,竟是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王承颖见他这般模样,心中疑窦更深,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我问你,可通吴语?”
这回,那修士总算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道:
“懂……懂的,前辈饶命,晚辈只是一小修,奉命在此当值,绝无冒犯之意。”
这修士的口音虽然有些古怪生硬,但总归能让王承颖听懂大半,他稍稍松了口气,收敛几分灵压,淡淡道:
“此乃何地?属哪一州府管辖?距吴地江宁,有多少路程?”
那修士闻言,脸上竟露出比方才更深的茫然与惊惧,他偷偷觑了王承颖一眼,似在确认他是否在说笑,见对方面色沉静,不似作伪,才颤声答道:
“回……回仙长,此地是、是墨琛城,隶属大雍王朝安西道……”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愈发低了,继续道:
“至于前辈所言的吴地江宁,晚辈……晚辈从未听说过此地名啊……”
“大雍王朝?安南道?”
王承颖游历也算广泛,却从未听说天下有以雍为号的王朝,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他低低喃喃着,却是发觉了那修士口中的漏洞,冷声道:
“你既说不知吴地,未曾听过江宁,又为何能通晓吴语?莫非是在欺瞒于我?”
那修士闻言怔了怔,慌不迭地从怀中取出一本小簿,双手奉上,颤声道:
“前辈明鉴,晚辈岂敢欺瞒,前辈口中的吴语,在这本《古语杂纂》上有所记载,晚辈平生不喜争斗,也无甚大志,唯独喜好钻研些偏门的古语方言,这才略通一二……”
王承颖取过那小册,翻阅几页,刚提起的心又落了下去,摆摆手,将小册收下,淡淡道:
“罢了,你且说说,如今是何年号?此地修仙界,又以哪家宗门为尊?规矩如何?”
那修士见王承颖连年号都要问,眼神更是惊疑不定,却不敢不答:
“如今是大雍明德四十七年,至于仙家宗门,自三百年前朝廷颁布绝灵诏,世间哪还有什么宗门,炼气以上的修士,皆需在官府登记造册,受灵契约束,不可妄动术法,不可聚众开宗……似仙长这般筑基前辈,更是……更是要录入《玄籍》,受王朝供奉,也受王朝节制啊……”
王承颖闻言,眉头顿时一蹙,难怪一路行来,不见灵脉有主,不见修士踪迹,何等王朝竟能如此强势地管辖修士?
他强压下心头惊涛,目光锐利如刀,盯住那修士,沉声道:
“你说你从未听过吴地江宁,那可知太初云府?可知云霞宗?”
修士被他目光所慑,浑身一颤,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低低道:
“晚辈只知大雍疆域辽阔无边,分设十三道,由朝廷委派流官治理,镇守使监察,至于前辈所言,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