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推开办公室门时，雨丝裹着凉意扑在脸上。
他摸了摸锁骨下方——那里还残留着系统光珠钻入时的灼痛，像块烧红的铁烙在皮肤下。
西装内袋的老照片被体温焐得发烫，父亲的字迹在雨雾里浮出来：“有些路，走的时候会疼，但回头看时，脚下是光。”
手机在掌心震动，苏绾的消息是张老茶社的窗景，雨帘斜斜打在青瓦上，茶盏腾起的白雾模糊了镜头。
他把伞压在臂弯里快走，雨靴踩过水洼的声响里，系统残留的蜂鸣声还在耳底嗡嗡作响。
老茶社二楼雅间的门虚掩着，苏绾的香水味先钻了进来，是她惯常的晚香玉混着雪松。
推开门时，她正低头整理一沓文件，珍珠耳坠随着动作轻晃，发梢沾着雨珠，在锁骨处凝成小水洼。
“喝碧螺春还是普洱？”她没抬头，指尖划过文件边缘，“我要的不是茶，是你带来的东西。”
林昭把公文包放在桌上。
苏绾的手突然覆上来，指甲盖压着他腕骨：“刚才在楼下看到两辆黑色帕萨特，车牌是省高检的。”她抬眼时，眼尾的红痣像滴血，“他们来得比我预想的快。”
公文包打开的瞬间，“阳光档案”四个字烫得他手指发颤。
这是他凌晨三点带着技术团队从系统压缩数据里扒出来的，资金流向图上的每根线条都缠着黑胶，像条盘着的蛇。
苏绾抽出最上面的法律意见书，封皮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洗钱、行贿、非法融资”几个字被红笔圈成血团。
“我让陈检走了机要通道。”她把文件塞进鳄鱼皮手袋，动作轻得像在收一幅画卷，“他说省厅最近在查涉黑金融链，这东西是根导火索。”她突然倾身，发间的雨珠落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上，“但林科长，你知不知道——”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导火索炸起来，可能会伤到递火的人。”
林昭望着她发梢的雨珠，想起三个月前在拆迁现场，她踩着细高跟跨过碎砖，把拆迁户的房产证拍在钉子户面前：“我能让它合法，也能让它变废纸。”那时她的耳坠也是这样晃着，晃得人移不开眼。
“伤不到。”他指腹蹭过她手袋上的暗纹，“系统藏进芯片了，他们查不到痕迹。”
苏绾忽然笑了，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戳了戳他胸口：“你总说系统，可我更信你眼睛里的光。”她拎起手袋往门口走，在门槛处回头，雨帘在她身后织成银网，“去青阳区政府吧，清欢的会该开始了。”
青阳区政府小会议室的百叶窗拉着，沈清欢站在投影幕布前，发尾用珍珠发卡别着，像朵静悄悄的玉兰。
她转身时，林昭看见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那是她父亲退休时送的，刻着“清欢”二字。
“各位都是开发区的老朋友了。”她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最近在整理审批文件，发现笔补贴有点意思。”她点击遥控器，屏幕上跳出“蓝海资本-云州公益基金会”的资金往来表，“基金会说这是扶持中小企业，可受助人名单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对面的副主任，“怎么有几家去年就注销的空壳公司？”
副主任的喉结动了动，钢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
林昭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在抖——和系统“人性图谱”里标注的“焦虑时的习惯性动作”分毫不差。
沈清欢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像在敲一面鼓：“王主任，您分管财务这么多年，对这种情况……应该不陌生吧？”
副主任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钢笔“啪”地掉在地上。
沈清欢弯腰去捡，发梢垂下来遮住表情。
林昭看见她掌心的便签纸，上面用小楷写着：“王xx，银行流水异常，关联账号”。
会议室的挂钟敲了十下时，顾轻语的电话打进来，背景音是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林科长，来人民广场看看？”她的声音里带着雀跃，“我把徽章男的视频截成了灯箱片，现在围了三层人。”
林昭赶到时，广场中央的展架被雨布罩着，顾轻语举着相机爬在梯子上，马尾辫沾了雨水贴在颈后。
“你看这个！”她指着最醒目的灯箱，“左边是徽章男和七叔的合影，右边是蓝海资本的工商信息——我让实习生把关联公司全扒出来了！”她跳下来时踩进水洼，白球鞋溅上泥点，却笑得像个孩子，“刚才有个阿婆说，她儿子的欠薪案里也见过这个徽章！”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掌声。
林昭抬头，灯箱上的大标题被雨水冲得发亮：“阳光行动——我们要看见真相”。
顾轻语的相机闪个不停，镜头里的市民举着手机拍照，雨水顺着灯箱流下来，把“真相”两个字冲成流动的光。
明远集团的会议室里，陆明鸢的高跟鞋声比空调风声还响。
她把“阳光档案”拍在红木桌上，烫金的“明远集团新能源补贴明细”被拍得卷了边。
“爸，”她盯着主位上的陆老爷子，“您说这是政府扶持，可钱转了三手，怎么到了蓝海资本？”
陆老爷子的茶杯顿在半空，茶沫溅在西装前襟。
他旁边的财务总监擦着汗要说话，被陆明鸢抬手止住：“张叔，您去年给我看的财报里，可没提过这五千万‘特殊支出’。”她绕到父亲身后，指尖点着档案上的签名，“这是您的笔迹吧？”
会议室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
陆明鸢突然笑了，甜得像她最爱的杨枝甘露：“爸，我从小就知道，明远的底色是干净的。”她的声音轻了，“但如果有人想往这底色上泼墨……”她抓起档案转身，发尾扫过老爷子的脸，“我就把墨渍撕下来，晒在太阳底下。”
雨停时，林昭回到办公室。
窗台上的绿萝被雨水洗得发亮，玻璃上还挂着水痕，把云州塔的灯光拉成金线。
他打开电脑，“阳光档案”的备份在云端闪烁，系统芯片在锁骨下微微发烫，像颗跳动的心脏。
手机震动来得毫无预兆。
他划开屏幕，匿名短信的字刺得眼睛疼：“你太聪明了，聪明到该消失了。”
林昭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指节抵着太阳穴。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证据链图哗哗响。
他望着图边缘那道被雨水晕开的痕迹——像极了系统“人性图谱”里，七叔提到“白鹭案”时，耳尖泛红的弧度。
雨水顺着窗沿滴落，在地面积成小水洼。
林昭盯着水洼里自己的倒影，忽然笑了。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老照片，父亲的笑容在雨雾里清晰起来。
“有些路，走的时候会疼。”他对着空气说，声音轻得像句誓言，“但回头看时，脚下是光。”
手机在桌面震动，这次是沈清欢的消息：“王副主任的银行流水到了，和‘阳光档案’完全吻合。”
林昭按下回复键，窗外的云州塔突然亮起整排射灯，把雨幕照得通亮。
他望着那片光，想起系统隐藏前阮棠的笑——她说，现在，他们找不到我了。
可他知道，有些人，已经找到了。
匿名短信的提示音还在脑海里响着，像根细针，扎得后颈发紧。
但他的手指稳稳落在键盘上，开始整理今晚要交给市纪委的材料。
有些疼，是要用来铺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