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船的肚子里又冷又静。
青鼎侍觉得自己像被钉在一块冻猪肉上,左边身子是碎的,疼劲儿都麻了,右半边被那恶心的墨绿链子勒着硬拽在冰凉梆硬的天板上。身子底下是滑腻腻的骨头台子,又冷又硌人。眼前还是冰墙窟窿透进来的幽幽蓝光,照着对面悬在半空的冰棺材。
那棺材长得像个巨蛋,幽蓝幽蓝的,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霜。看不清里头有啥,就感觉一股能把人魂儿冻住的寒气,丝丝缕缕地往外飘。
屠灵子那破锣嗓子嗡嗡地在脑袋里响,搅和得她脑仁生疼:“……宝贝疙瘩……别急啊……等会儿就把你拾掇干净,放进这特等水晶匣子里头……啧,瞧瞧这地儿配得多齐整!尸山冰湖,正好给你安窝……”
青鼎侍费力地掀起沉重得要命的眼皮缝儿,顺着那幽冷寒气的流动往下看——骨头台下头根本不是实地儿,是一大片黑沉沉的冰面,死水一样。冰面底下,隐约透出一团团灰乎乎、看不出是人还是兽的巨大影子,就那么冻在厚冰里,像一大池子被封在琥珀里的巨型标本。骨头船深处更暗的地方,还有些白惨惨的影子在冰面下沉着,瞅不清是啥,只觉得一股死气沉沉的压力直往上冒。
合着这整个地方就是个超大的冻肉库!这老变态的“冰湖”!
一股寒意打骨头缝里往外冒。
嗡……
脑子还没转明白,悬在上头的那口大冰棺材突然轻轻颤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冷气儿,猛地从那棺材底下——正对着她脑门的方向——刺了下来!这股气儿没碰着她身子,却像根冰针直扎她快被冻僵的神魂!
“……嗯?这残魂的‘腥味儿’?有意思……刚钓上来的那点‘荤腥’,倒是自己引过来了?”屠灵子的嘀咕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带着点惊讶,但更多的是看见肉自己蹦进盘子里的满意。“…骨头里那点冰蛇渣滓…还想勾搭谁家……”
嗡!!!
青鼎侍脑子里嗡地一下炸开了锅!她眉心那块墨黑的枯魄织月印,像是被冰针捅了的蚂蜂窝,一股极其尖锐、带着枯朽恶臭的暴虐感觉瞬间顶了上来!
本能快过念头!她根本控制不住!一股纯粹的、疯狂的“别碰我!”的念头,混着那块枯印子里压着的东西,拧成一股子凶狠的回击,迎着那冰针就撞了过去!
轰!
两股意念在她脑子中间撞了个狠的!炸得她太阳穴嗡嗡叫,眼冒金星!
但这股动静儿…反而像往油锅里泼了碗冰水!
咔嚓嚓——
对面悬着的幽蓝大冰蛋,表面厚厚的冻霜猛地炸开数道裂纹!像被砸开的龟壳!透过裂开的霜缝,那冰棺材光滑如镜的本体终于露了出来!幽蓝剔透,比最好的水晶还干净!
青鼎侍晕乎乎的视线扫过冰棺表面——
嗡!
左眼那道被冰蛇妖火烧烂的疤里,最后一点蓝火苗子像是被人拿鼓风机吹了,“呼啦”一下重新窜了起来!烫得她额角筋脉狂跳!
冰棺幽蓝光滑的内壁上,清晰地映出了她现在这副吊在骨头台子上的倒霉样子——
左边半个身子跟车祸现场似的瘫在冰冷骨台上,右边被捆着吊在冰冷的棚顶上,墨绿色的粗链子勒进皮肉,一脑袋血污,左边眼睛烂了个大疤,蓝火苗在里面晃荡...要多惨有多惨,跟屠宰场里挂着的牲口没两样。
可是…可是……
那映出来的影子旁边,紧挨着的位置……
还有一个人!
一个穿着完整、一尘不染的月白纱裙的女人!
乌黑的长发披散着,一丝儿不乱,闭着眼睛,睫毛长长的,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尊完美的冰雕!脸色虽然苍白,却透着一股冰冷剔透的劲儿。她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躺在她破破烂烂的影子旁边,映在冰棺材那幽蓝的内壁上。两人明明隔着虚空,那影子却近得就像躺在她边上那张冷冰冰的骨台子上!
月!织!姬!
嗡——!
青鼎侍右眼深处那点仅存的、属于她自己的意识,像被投入滚油的水滴,猛烈地跳了一下!
这感觉太邪门了!那冰冷的镜面人影,像是隔着一层冰做的镜子透了过来,有种自己一半躺在那儿,一半挂在这儿的错觉。尤其是月织姬那张跟自己长得几乎一样、却又透着股疏离冷漠的脸,近在咫尺……这种感觉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
冰棺材光滑内壁上,月织姬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纯粹冰蓝色的眼睛,里头空得吓人,一丝光都没有,死寂得就像是这冰湖深处的万年玄冰。这双睁开的眼睛,越过冰棺那虚幻的镜面距离,直直地、毫无感情地对上了青鼎侍挂在那儿、映在镜面上那混杂着剧痛、冰火妖力冲撞的、濒临崩溃的独眼!
这一睁眼带来的寒意,比身下千年冰窖的死气还要恐怖!仿佛棺材里睁眼的是另一个自己,一个彻底冰封、剥离了所有混乱与感情的冰冷倒影。
咔!
一点细微的冰裂声从青鼎侍眉心里传来,那块墨黑的枯魄织月印边缘,竟被月织姬这双纯粹冰眼刺破了一丝缝隙!一缕更黑的、如同凝固污血的气息从中弥漫出来。
屠灵子兴奋到尖利的狂笑震动了整个骨舱:“对了!对了!!活尸睁眼!好兆头!冰湖沉尸醒了!天工坊的小宝贝醒了!好!好啊!!” 他那三根鸡爪子似的烂骨头手指飞快地在身前乱点乱划,一根根粘着黑油、闪烁着暗绿符文的骨锥凭空凝出,发出“呜呜”的破空声飞起来!这些骨锥如同带着自主意识的缝尸针,围绕着悬在半空、幽蓝冰魄凝成的棺椁残骸,对准那些被震开霜纹的地方,狠狠——扎了进去!
噗嗤!噗嗤!噗嗤!
像是尖锥刺入冻硬的蜡块!骨锥上的暗绿符文爆开一团团污秽的光芒,顺着锥体扎开的霜缝疯狂往残冰里钻!那些符文如同活过来的烂泥虫,贴着光滑如镜的幽蓝棺椁内壁飞快爬行,一边爬一边融化出丝丝缕缕的墨绿烟气!这些烟气带着一股子呛鼻的腐蚀腥味,如跗骨之蛆般沿着冰壁表面流淌……目标清晰无比——
冰壁映照出的、正无声与她对视的月织姬!那缕缕墨绿烟气如同毒蛇,凶狠地卷向她映在冰壁上的影子!
月织姬冰冷的蓝瞳在冰壁上无声转动,扫向那些顺着棺内壁爬向她倒影的污毒符文,眼神依旧空洞死寂,但一丝细微的冰蓝色裂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瞳孔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