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室内的气氛,因为舒嫣这番话,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宁静。
裴东适时地轻咳一声,打破了僵局。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悠悠地吹开浮沫,笑道:“姐,你看,现在的年轻人啊,主意正得很,跟咱们那时候可不一样了。”
裴英没有理会他,一双厉目始终胶着在舒嫣脸上,像是在重新评估一件超出预期的货物。
她原以为,这不过是个凭着几分姿色迷惑了儿子的普通女孩,用身份和金钱就能轻易让她知难而退。
却没想到,对方不仅容貌出色,心性更是沉稳坚韧,言辞也颇为犀利,竟让她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应对。
“哼。”
良久,裴英从鼻腔里挤出个单音,但明显没了之前的盛气凌人。
“花言巧语。想嫁进我们林家,光会说有什么用?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这些年我见得多了,为了攀龙附凤,什么戏码演不出来?”
这番话,几乎是赤裸裸的羞辱。
舒嫣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依旧是不卑不亢地迎着裴英的目光。
“阿姨,真心与否,时间会证明。但我的态度很明确,只要林泽琛不放手,我便不会离开。”
她话音刚落。
“砰——”
接待室的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门板拍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林泽琛和林松站在门口,两人额角都带着薄汗,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跑上来的。
林泽琛的目光在室内飞快一扫,最后死死定在被他母亲审视的舒嫣身上。
他长腿一迈,几步就冲到跟前,越过自己的母亲和舅舅,一把抓住舒嫣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到自己身后护住。
“妈,你想干什么?”林泽琛的声音又低又沉,压着一股暴雨欲来的怒火。
裴英被儿子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气得心口一堵,面上却强撑着。
“我能想干嘛?你金屋藏娇,不带人给我看看,我这个当妈的请人来见个面,不过分吧?”
“你这是请人见面?”林泽琛气笑了,“你这架势是想审犯人吗?你是想吓死她!”
“我吓到她?”裴英的声音尖锐了几分。
“林泽琛,你看清楚!她哪里有半点被吓到的样子?我看她胆子大得很!倒是你,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冲进来,像什么话!”
“我再不进来,不知道您还要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羞辱她!”林泽琛寸步不让,握着舒嫣的手又紧了紧。
“我的人,我自己会保护,用不着您来替我‘考验’!”
一旁的裴东眼看局面要彻底失控,连忙放下茶杯,起身打圆场。
“哎,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姐,你也是,阿琛刚回来,火气别这么大。”
他又转向林泽琛,语重心长,“阿琛,你妈也是关心你。你想想,你们谈了这么久,连爷爷奶奶也见过了,她心里能不着急吗?做母亲的,都这样。”
林泽琛却根本不理会他们的交锋。
他转过半个身子,垂眸看着舒嫣,声音瞬间软了下来。
那份小心翼翼让在场的人都看得分明:“他们没为难你吧?”
舒嫣看着他乱了的领带和鬓角汗湿的发丝,摇了摇头。
那点被裴英激起的郁气,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这番旁若无人的亲昵,彻底点燃了裴英的怒火。
尖利地刺破了这短暂的温情:“林泽琛!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林泽琛缓缓转过身,护着舒嫣的姿态没有变,看向裴英的眼神却冷得像冰。
“正因为您是我妈,我才亲自过来跟您说清楚。舒嫣是我的选择,也是我认定的。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说完,他不再给裴英任何开口的机会,牵紧舒嫣的手,沉声道:“我们走。”
站在门口的林松也立马跟了出去。
林泽琛正要带舒嫣离开。
舒嫣却停住了脚步,声音不大,但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却格外清晰。
“蒋耿还在会议室等我。”
林泽琛一顿,示意林松去处理。
林松掏出手机给蒋耿去了个电话,言简意赅地让他下来。
到公司大门口时,蒋耿正站在那等着。
他看到舒嫣,先是松了口气,叫了一声:“舒经理。”
随即目光落在后面的林泽琛和林松身上,立刻变得恭敬又紧张:“松哥。”
林松拍了拍他的肩膀:“叫琛哥。”
蒋耿愣了一下,立马转向林泽琛,更恭敬地鞠了一躬:“琛哥。”
林泽琛淡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四人上了车,林松开车,蒋耿拘谨地坐在副驾,大气不敢出。
车内空间宽敞,冷气开得足,却驱不散那份从后座蔓延开的低气压。
迈巴赫平稳地汇入车流,窗外的繁华街景飞速倒退。
后座,林泽琛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口,转头问舒嫣:“吃午饭了没?”
舒嫣没回头,目光像是被窗外某栋建筑黏住了,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冰,砸进林泽琛心口。
他刚刚在裴英面前筑起的高墙,瞬间被这一个字敲出了一道裂缝。
车内的气氛,从他护着她走出来那一刻的同仇敌忾,急转直下,变得诡异而凝滞。
前排的林松和蒋耿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两团空气。
尤其是蒋耿,他刚刚才见识了这位传说中的“琛哥”雷霆万钧的护妻场面,心里那点崇拜之情还没捂热乎,就被后座这无声的硝烟呛得差点喘不过气。
他偷偷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只看到自家舒经理冷然的侧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而那位气场强大的琛哥,此刻眉头紧锁,原本的怒火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那是……一丝无措?
蒋耿赶紧收回视线,心里直打鼓。这叫什么事啊,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林泽琛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局面。
他以为,他那样冲进去,那样护着她,替她挡下所有的风雨,她至少会软化,会给他一个拥抱,而不是这样一个冰冷的后脑勺。
他靠过去一些,声音压得更低,:“还在生我的气?”
舒嫣终于动了。
她缓缓转过头,那双清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里面没有委屈,没有胆怯,甚至没有刚刚面对裴英时的那点郁气。
只有一片平静的,近乎冷漠的审视。
“我没有生气。”她说。
林泽琛的心一沉。
女人说“我没有生气”的时候,往往比直接吵一架更可怕。
他喉结滚了滚,转而对前排吩咐:“去昌叔面馆。”
“好的,琛哥。”林松立刻在导航上切换了目的地。
舒嫣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对他的安排不置一词,既不反对,也不赞同。
她这个人,向来是这样。
如果真是她错了,她会坦然认错,也会去哄对方。
但如果自己没错,对方又无理取闹,那她也绝不会惯着他。
今天他为自己出头,她记在心里,但这并不能抵消昨晚的事。
一码归一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