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几个名字闪过脑海。
姓裴的,林泽琛的母亲裴英算一个。
还有裴智韬!
眼前这男人虽然体型偏胖,但五官轮廓,分明和裴智韬有几分神似!
错不了,这人八成是裴智韬的父亲!林泽琛的舅舅!
林先生对裴智韬很好,那这位裴先生,想必和林先生交情也不错。
可偏偏,林先生与裴英的关系却势同水火。
一个能同时在林先生和裴英之间周旋,并且两边都不得罪的人。
舒嫣心头一凛,对眼前这个笑容和煦的裴东,瞬间多了一层审视。
这人要么说明他手腕高超,能在复杂关系中游刃有余;要么,就是他确实有着某种让人难以拒绝的亲和力。
得出这个初步判断,舒嫣心里大概有了些底,面上依旧保持着职业的微笑。
裴东请舒嫣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女助理已经悄无声息地奉上了香茗。
出乎舒嫣意料的是,裴东并没有立刻切入工作正题,反而像是拉家常一般,笑呵呵地开口问道:“舒小姐,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舒嫣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这开场白,看来今天不是来谈工作的。
她抬眼看向裴东,对方脸上依旧是那副和气无害的笑容。
“裴先生,”舒嫣唇角微弯,语气平和,“我今年二十七。”
裴东点点头,又接着问:“哦,那舒小姐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平时有什么爱好,或者特别的习惯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舒嫣心里那点侥幸彻底没了。
得,今儿这鸿门宴,重点不在“宴”,在“查户口”呢。
既然对方不按套路出牌,那她也只能见招拆招。
这种时候,多说多错。
舒嫣也干脆,问什么答什么,只要不触及真正的底线和隐私,都答得坦然。
毕竟,真诚这张牌无论搭配什么出,都是王炸。
就这样聊家常,聊了两小时。
终于,裴东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我去个洗手间,你稍等片刻。”
舒嫣也随之起身,客气道:“裴先生,您请便。”
裴东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接待室。
没过多久,裴东去而复返,身后,他推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女士缓缓进入接待室。
那女士约莫五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保养得极为精致,身上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套装,质料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尽管岁月在她眼角刻下了细纹,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与压迫感。
只是,那双被妥帖安放在踏板上的腿,即使隔着衣料,也能看出异样的纤细,带着几分不正常的萎缩。
强大的气场扑面而来,几乎不需要任何介绍,舒嫣心头已然明了——这位,便是林泽琛的母亲,林氏曾经的掌舵人,裴英。
空气中弥漫的香茗气息,似乎也因她的出现而变得有些稀薄。
舒嫣放下茶杯,站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职业性的、恰到好处的微笑,主动开口:“阿姨好!”声音清亮,不带半分怯意。
裴英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度,语气清冷而傲慢:“不要叫我阿姨,叫我裴女士。”
果然不负其名,十足的下马威。
舒嫣面上笑容不变,不卑不亢地回应。
“裴女士,既然裴先生方才与我所谈皆是家常,并非公事,想来今日邀我前来,也不是为了工作。那么,我称呼您一声阿姨,是晚辈对长辈应有的礼数,并无不妥之处。”
这话既点明了对方刻意模糊会面性质,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你若以长辈自居,我便执晚辈礼;你若公事公办,我亦可奉陪。
裴英冷哼一声,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顶回来。
“看来你已经猜到我是谁了。既然如此,我们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告诉你,我还没承认你是阿琛的女朋友。”
这话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否定,好像舒嫣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舒嫣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带着一种云淡风轻的笃定:“阿姨。”
她依旧用了这个称呼,把裴英之前的反对当是空气。
“您承不承认,我和林泽琛都在认真地谈恋爱,我们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而改变。”
裴英被她这不软不硬的态度噎了一下,脸色沉了沉:“你倒是伶牙俐齿。”
“阿姨过奖了。”舒嫣坦然接受。
她深知,此刻任何的退缩和示弱,都只会让对方更加看轻自己。
裴英冷哼一声,轻蔑道:“那你觉得,你配得上阿琛吗?”
舒嫣闻言,回道:“配不配得上,从来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您说了算。这件事,只有林泽琛说了算。”
这话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扇在了裴英那高傲的自尊上。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儿子拥有绝对的掌控权,却不料这个年轻女孩,三言两语便将这份掌控消弭于无形。
“哼,就会耍嘴皮子功夫!”裴英被她堵得胸口微滞,面色越发难看。
“光会说漂亮话,那是配不上我儿子的!我们林家,要的是能真正辅佐阿琛,能为林氏带来助益的儿媳!”
舒嫣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的郑重。
她看着裴英,语气诚恳。
“阿姨,您把林泽琛培养得如此优秀,年纪轻轻便能独当一面,执掌庞大的林氏集团。我相信,这样一个目光如炬、能力出众的人,他的判断力,定然不会差。他选择了我,自然有他的道理。”
这话既肯定了林泽琛的优秀,也间接将这份优秀归功于裴英的培养。
最后又巧妙地将皮球踢回,暗指裴英若质疑林泽琛的选择,便是在质疑自己的教育成果和儿子的眼光。
一时间,接待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裴英的脸色变幻不定,舒嫣的这番话,让她如同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她想反驳,却又觉得对方的话滴水不漏,每一句都踩在了点子上,让她无从下手。
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她最大的底牌,此刻却成了对方反击自己的利器。
一旁的裴东,自始至终都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那是一种发现猎物后,棋逢对手的欣赏。
这个舒嫣,果然不简单。
面对裴英这样强大的气场和刻意的刁难,她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应对得体,言辞间既有分寸,又不失锋芒,实在是难得。
裴英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大场面没经历过?
岂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乱了阵脚?
“说得好听,林家不是普通的家庭,阿琛未来要承担的责任,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你了解他多少?了解我们这个圈子多少?你以为谈恋爱是过家家,风花雪月就够了吗?”
舒嫣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她知道,裴英这是要开始细数“现实”了。
“阿琛需要的是一个能与他并肩作战,能在事业上给他支持,在家族中为他稳固地位的伴侣。”
“而不是一个只会拖他后腿,让他分心劳神的花瓶。”裴英的每一个字,都在试图让她知难而退。
舒嫣抬眸:“裴女士,我想您可能对我有些误解。我从不认为爱情是生活的全部,但也绝不认同爱情可以用利益来衡量。”
“我与林泽琛在一起,是因为我们彼此吸引,互相欣赏。至于您所说的支持和辅佐……”
“我或许不能像您期望的那样,在商业上给予他叱咤风云的助力,但我有我自己的事业,有我自己的价值。”
“我相信,一段健康的感情,是互相成就,而不是单方面的依附或索取。我能给他带来的,或许不是您眼中的那些‘实际利益’,但我自信能给他一个安稳的后方,一份纯粹的、不夹杂任何功利的情感支持。”
“更何况,林泽琛那么优秀,他需要的,或许并非一个在事业上能指点江山的女强人,而是一个能让他卸下所有防备,感受到温暖与轻松的港湾。您觉得呢?”
这话一出,裴英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舒嫣的这番话,看似柔软,实则是在挑战裴英对林泽琛需求的定义。
裴英一直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林泽琛的伴侣,却忽略了林泽琛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内心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裴英沉默了。
她不得不承认,舒嫣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这些年,她习惯了用强势和掌控来对待儿子,期望他按照自己规划的道路前进,却很少真正去探究他内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