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烛火有些暗,王皇后理完红线后揉了揉眼睛,似是有些不适。
柳映梨环视一圈,见有好几盏烛火都熄灭了,于是让宫人将其全部点亮。
宫人看了眼王皇后,迟疑道:“皇后之前吩咐过,到了夜间,殿中烛火只需亮一半。”
柳映梨看向王皇后求证。
她点点头:“是,本宫不喜欢太亮的地方。”
正因为坤宁宫内时常过于昏暗,连文帝都不喜欢踏足此地。
算算时间,他已有半年多不曾来了。
“瞧瞧,本宫做的这双虎头鞋好看吗?”王皇后剪断红线,看着完美的成品喜不自胜。
鞋样做的精致小巧,上面嵌着几颗珍珠,红色与金色的线相缠绕,贵气逼人。
柳映梨笑着问:“真好看,是要送给小皇子的吗?”
王皇后走到光亮处,将虎头鞋捧在手中,眼中透着一丝怜爱:“本宫怀太子的时候,也曾收到过一双虎头鞋,模样比这双还要精致好看的多,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她微微一笑,将虎头鞋送进了暖炉的火中,很快就有火苗窜了起来。
“皇后这是做什么?”
柳映梨为之错愕,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送给娴妃的?
“当年婉贵妃赠送给本宫的时候,她还没有身孕。等到后来本宫记起,她又已经香消玉殒。这双鞋,本宫要送到阎王殿,捎到她面前,看看她喜不喜欢。”
低柔的话语让柳映梨后背生凉。
送给婉贵妃的虎头鞋……不就是送给她的吗?
望着明火里热烈燃烧的鞋子,很快就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柳映梨眸中明亮的倒影也渐渐变得昏暗下来。
“嘉宁,你很像你的母妃,但是却一点儿也不像皇上。”
“什么意思?”
“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王皇后静静凝着她,嘴角噙着的笑容一直没有消散过:“微宁宫找出了苏暨的私物,触犯到皇上的龙鳞。她死的那一日,是本宫收的尸。”
柳映梨眸光颤抖:“皇后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本宫不过是在缅怀婉贵妃而已,你应该还不知道她的忌日吧?”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婉贵妃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作为女儿,柳映梨知道自己很失败。
“本宫前几日见了苏暨,发现你与他的模子倒是有几分相似。思来想去觉得,并非没那个可能……”
“不可能!”
“你在害怕?”
柳映梨坚决否认:“王叔离京前,母妃还没有怀上身孕,你这般栽赃,意欲为何?”
“有没有栽赃,你自己去求证,何必在本宫面前叫嚣?”
王皇后平静的眼睛下,藏着一股怨毒。
尤其是望着眼前这个,与婉贵妃有着相同眼眸的柳映梨。
透过空明的眼神,总仿佛与她视线交触。
殿外。
文帝沉默的站在阴影处。
没有宫人禀告,他就这样听完了王皇后所有的话。
“皇上……”阿福低声道。
“去微宁宫。”
不等阿福说完,文帝已经作出决定,大步离开了。
“哎呀这个事儿闹得……”阿福无力的拍了拍大腿,真是为今夜偷听到的墙角担心。
这半年来,皇上都不曾踏足过坤宁宫一次,就算路过也不会进来看一眼。
然而今夜是除夕,按照祖制,皇上应与皇后同寝,共迎新福。
没想到偏偏出了岔子!
小跑着跟出坤宁宫后,阿福勉强追上文帝的步伐,犹豫着解释:“奴才倒觉得,嘉宁公主与皇上年轻时候倒是有几分相似呢,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又或是对待天下百姓所有的怜悯之心……”
“闭嘴。”
阿福因此噤声,不敢再提。
文帝发泄似的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他感觉双腿有些乏力,才慢慢缓了下来。
今日他若不来,是不是就不会听到这番话?
想到王皇后所说的那句,“你很像你的母妃,但是却一点儿也不像皇上。”
令他心生疑窦。
文帝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强取豪夺,婉贵妃不会被困宫中。
否则,又怎么会在微宁宫中偷偷藏着苏暨之物?
他深深的呼吸一口气,似在调整情绪。
阿福大着胆子又提了一句:“当年的事情,连皇上您都记不太清了,皇后又如何知晓……皇上莫要怪罪奴才多嘴,有些事情,还是亲自调查清楚为好。”
“你今晚话太多了,是想当哑巴吗?”文帝斜睨过来。
阿福连忙捂住嘴巴,不停的摇头。
只见文帝的眸中压制着怒意,面容更显冷峻:“朕将她找回来,不是为了叙父女之情的。”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将柳映梨放在心上。
否则,为何不让她更改皇姓?不入皇籍?
阿福无奈的摇了摇头。
“婉贵妃说的没错,朕从来都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丢下这句话,文帝步履沉重的往微宁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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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映梨离开了坤宁宫。
王皇后抚着耳边的秀发,望着无边际的黑夜问:“他都听到了吗?”
“回娘娘,皇上从始至终都站在殿外听着,最后往微宁宫去了。”
宫女说完一顿,心疼的问:“今夜是除夕,皇上还不容易才来到坤宁宫一趟,娘娘还这般设计,岂不是让皇上更加对您不上心?况且,今晚帝后同寝是祖制,老祖宗都没有更改过的,您倒好,生生将人送去了娴妃那儿。”
王皇后轻蔑一笑,望着铜镜里爬上眼角的细纹,淡淡摇头:“什么上心不上心的,他对婉贵妃那么上心,最后还不是落得个赐死的结果?呵,本宫这次……要一石二鸟。”
她早已经过了记挂情爱的年纪了。
所以文帝对她如何,又能怎样呢?
次日,微宁宫的娴妃因惹了龙颜被罚抄三日佛经。
王皇后显得意料之中。
消息传到上清宫的时候,柳映梨闷着脑袋没有起榻,蒹葭和江肆站在珠帘外有些担心。
“昨晚从坤宁宫回来后,殿下就心不在焉的。现在都快到隅中了,还没有起来。”
“会不会因为永安公主的事情,让殿下遭了斥责?”江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