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裴云澈便彻底没了声息。
窦文漪神色恍惚,只觉得有些不真实,端王就这样没了?
裴司堰冷漠地吩咐:“拖下去。”
“是。”安喜躬身应道,指挥着内侍将裴云澈抬了出去,地上的痕迹也被迅速清理干净,仿佛方才那一幕从未发生。
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余下淡淡的酒气。
裴司堰转过身,目光落在沈砚舟身上,见他依旧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只是那张脸好似僵住了。
他轻笑一声:“圣上仁慈,要留他一条性命,孤赐他的只是哑药。贤王假死后都能借机生事,大周朝再经不起折腾了。”
沈砚舟仿佛这才惊醒,连忙恭声道:“殿下英明!”
其实,他后背早已泛起一层薄汗,原本他以为裴司堰要藐视圣意,直接毒杀了裴云澈。
“行了,退下吧。”裴司堰摆摆手,语气中辨不出任何情绪。
“微臣告退。”沈砚舟躬身退了下去。
殿内只剩下裴司堰和窦文漪二人。
窦文漪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特意离裴云澈躺过的地方远远的。
裴司堰主动握住了她的手,忽然开口:“可是觉得孤太过狠绝?”
窦文漪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眼底深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与生俱来的帝王威压。
她轻轻摇头,声音清晰而平静:“他默许生母自尽以成全野心时,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怜悯。殿下待他,已是仁至义尽。”
裴司堰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些许,将人一把搂在了怀中。
他的嗓音低沉,““漪儿,皇宫里处处都是尔虞我诈,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留下无穷的祸患。”
“直接杀了他更省事,可是对他施以极刑,那些卷入这场谋逆案的其他人,都应该重罚,我不想徒增杀孽。”
“是圣上误他,此言不假。”
窦文漪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热度,如何不明白。
他并非弑杀之人,时至今日,他最想复仇的人恐怕是穆宗皇帝,却不得不压抑着心中的恨意,和他维系着表面的父子情深。
他也有他的无奈。
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低声道:“我知道。”
穆宗皇帝到底不忍杀裴云澈,最终下诏废黜他为庶人,流放到苦寒之地黔州。
禁军连夜出发,把涉事其中的官员府邸抄家,流放。
一时间,坊间风声鹤唳,尤其是那些攀附长公主的党羽更是瑟瑟发抖,生怕屠刀一不小心就落在自家的头上。
朝堂还下发了文书,不准任何人再妄议端王和长公主造反一案,若谁敢犯讳僭越,一律羁押问罪。
窦文漪总算松了一口气,端王未曾被公开审理,林知意被人掳走的事就会永远埋入尘埃,无人得知。
当然这件事完全没有传出风声,还得归功于皇城司抓了两个说书的先生。因裴云澈在诏狱里瞎嚷嚷,沈砚舟合理怀疑他还留了后手,立马命人去天宁城的各大酒楼蹲守。
果然,有两个说书先生正准备大事宣扬‘新鲜出炉’的话本子时,就被皇城司的人直接给逮了。原本裴云澈预先安排了好十多个说书人,剩下的说书人都怕摊上祸事,哪里还敢再胡说八道?
只是,此事,沈砚舟压根没有告诉窦文漪,在他的认知里,不管是谁都不应该利用弱女子的清白妄图脱罪。
进入初夏后,天气有些沉闷。
眼看着裴司堰登基在即,东宫却迎来两位意想不到的客人,辜夫人带着谢梦瑶前来拜访。
窦文漪翻书的手停了下来。
因长公主谋逆案的牵连,定远侯府谢家暂时虽还未抄家,可早就被禁军围了起来,离家破人亡已为时不远了。
不知道谢梦瑶许了什么好处给辜夫人,让她肯拉下脸面来求自己,窦文漪暗自叹息。
两人被引进梧桐苑,窦文漪就屏退了左右伺候的宫人。
辜夫人落座后,寒暄了两句,迫不及待就把话题扯上正题,
“前阵子,谢归渡娶了福安郡主过后,没多久,就被谢家逐出了族谱。谢姑娘也定了亲,你看能不能劝劝太子网开一面……”
谢梦瑶神色忐忑,她如何也不想不到,谢归渡真的敢跟着长公主去谋逆。他简直丧心病狂,根本没把谢家人的生死放在眼里。
万幸父亲在谢归渡消失时,就找了户人家急匆匆把她嫁了出去,她好歹也算外嫁女,至少能保住一条性命。可整个定远侯府,全都被谢归渡害惨了!
谢梦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太子妃,我以前有眼不识泰山,我娘的嘴也确实碎了些,还请你,莫跟我们计较。谢归渡大逆不道,罪该万死,还望太子妃莫要牵连无辜。梦瑶求你了……”
窦文漪静静地看着她们,似笑非笑,“定远侯倒是大义灭亲,只是他既然察觉到谢归渡心怀不轨,为何不主动投诚?”
“就算他被逐出谢家,也不改变不了,他曾是谢家人的事实。”
按照律法,定远侯不仅要被革职夺爵,谢家全族都会被流放,就算是诛连九族都不为过。
谢归渡精通律法,情愿舍弃整个谢家,也要跟着长公主谋逆,他就应该承受帝王的雷霆之怒。
谢梦瑶脸色的血色褪个干净,“太子妃……当初,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对不起你,可是谢家三百六十多口人是无辜的啊!你一直都有大慈大悲的菩萨心肠,求你,开恩!”
窦文漪不为所动,嗓音冷厉,“你不用给我戴高帽。这是国事,后宫不得干政。你我并没有私人恩怨,就算有,也早就是过眼云烟,你请回吧。”
谢梦瑶早就领教过她的冷漠绝情,又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只得悻悻离去。
辜夫人被她凌厉的眸光盯得有些发毛,紧攥着团扇,站起身来,“文漪,时辰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
窦文漪掀起眼皮,抬眼冷冷地看着她,“殿下登基在即,日后我就是皇后,历朝历代,外戚干政的,又有谁家能有好下场?母亲是打算让窦家抄家灭族吗?”
辜夫人大惊失色,被她怼得语无伦次,“不,不至于吧。”
“说吧,谢梦瑶许了你什么好处?”
辜夫人神色讪讪,吞吞吐吐,“哪有什么好处,我是看谢家可怜,前面十几年我们两家关系一直都很亲近的……”
定远侯常年混迹官场,得知谢归渡失踪以后,就知道大事不好,立马让谢梦瑶带着丰厚的嫁妆嫁了出去,甚至还没来得及办喜酒。
他们愿意拿出了五千亩良田,和两万两白银酬谢窦家,还承诺事成之后,还会另外给到五万两白银还几家商铺。
窦家本就拮据,谢梦瑶直接给了她五千两白银的茶水钱,说只要把她带进东宫就行,就算没有办成此事,也不用退还银子。
这等诱惑下,她和窦伯昌焉能不动心?
窦文漪失望透了,“母亲,你深居后宅,不懂其中的厉害,难道父亲也不懂?还是你们想与我断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