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是东厂做的!”
雅舍里,余令喝茶,也知道了答案。
朝着两人拱拱手后直接大步离开,没有丝毫的停留,杯子还烫手!
“咱俩打一架吧!”
“唉,打一架吧,令哥和咱们的关系本来就不错,这个事情虽然并无对错,可夹在中间这事就难做人!”
“下手轻点,多朝脸上打!”
许显纯和田尔耕对视一眼,许显纯突然出拳,田尔耕应声倒地。
随后两个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余令知道了答案,却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余令不着急,他知道这个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但也并没有那么的简单,去问问就知道了!
收拾好心情的余令直接来到宫城。
不来不合适,这些年每次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皇帝,这次若是不去,朱由校怕是要多想。
他这个人心思细腻且敏感,余令不想他多想。
“是余大人么?”
“是我,对了,是不是有点晚不合适?”
看守宫门的内侍笑着小声道:
“大人说笑了,万岁爷已经吩咐了,大人只要来,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带路吧!”
“大人请!”
在气死风灯晦暗的灯光下,一粒小小的金豆子一不小心就落到提灯带路的小太监的手心里。
小太监猛地一哆嗦。
“大人我……”
“安心的拿着,我又不向你打听什么,我就是心情不错,就当你为我执灯带路的辛苦钱,应得的!”
“大人我……”
余令笑了笑没说话,大步的往前走。
见余令真的没问什么,小太监这才把手心的金豆子藏在怀里!
他是真的害怕!
他害怕余令问他皇帝心情如何,一顿吃多少,见了什么人等等。
如今这些不能问,查出来会死人的。
魏公公不好惹,直殿监的王公公也不好惹!
自打直殿监新增品外太监的伺候分派职能,与三日轮换听差制度后,太监见闻记录信息就会被收集。
谁多嘴,说了什么,见了哪个外臣,一查就能查能出来。
自打皇后有了孕事的消息传开,这种监察更严厉了,人事调配也频繁。
都知监,直殿监,神宫监的人来回调换。
“万岁爷,余大人进宫了!”
已经等的有些瞌睡的朱由校闻言一愣,大喜道:
“快,打开大殿的门,那个啥……算了我自己去吧!”
朱由校冲出大殿,踩着台阶准备亲迎!
在远处的一盏摇曳的孤灯下,余令双手捧着剑,沿着台阶一步步的往上走。
四五个内侍站在阴暗里跟随。
因为余令手里有剑!
离乾清宫越近,亮起的灯光越来越多,朱由校提着长衫,在魏忠贤喊出“万岁爷小心台阶”的呼喊声中朝着余令跑去。
“右庶?”
“臣余令拜见吾皇,微臣今日回京,特来向皇上请安,愿皇上龙体安康,福寿绵长,皇上万岁……”
朱由校推开左右而立的内侍,直接上前挽住余令的手。
“俗礼免了,走,进大殿里说,我以为你今日不来了,那会儿我还在想,是不是要把你爱吃的鹅巴子肉派人给你送去!”
余令举着剑,赶紧道:
“陛下,先把剑收回去吧!”
朱由校看着余令举着的尚方宝剑,伸手拿了过来,长剑出鞘,寒光一闪而过,朱由校笑了笑:
“见血了没?”
“见了,杀了几个御史!”
长剑归鞘,朱由校将长剑又放回到余令的手里。
见余令诧异的望着自己,朱由校看着余令笑了笑:
“自古以来将军不敢杀人,则国破家亡!!”
朱由校说罢,继续挽着余令的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
“拿着剑,继续杀,骂名让我这个昏君来!”
“陛下我……”
“右庶,八女之事不是我开的口,我承认我想过联姻,但我从未想过你功高震主,我并未对你心生忌惮!”
朱由校长吐一口气:
“京师五大营我都指挥不动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进了大殿,朱由校拉着余令走到他做木工的偏殿。
望着里面陈列的物什,余令只能说朱由校的手艺又进步了。
各种新玩意层出不穷。
“想笑就笑吧,我如今也就朝会去忙碌一会儿,朝会结束后内阁就把票拟送来披红,要么是小事,要么就是他们也解决不了的大事!”
余令闻言赶紧道:“臣不敢笑!”
“我没开玩笑,想笑真的可以笑,对了,这个鲁班锁给你,不瞒着你,这一次我修改了一下,加大了难度!”
余令露出满脸的苦笑,伸手接过!
“臣这次回来也给陛下带来了礼物,臣这次也有好多问题想请教陛下,臣觉得这个问题除了陛下无人可解!”
朱由校忍不住笑了起来:“先说礼物!”
余令伸手在怀里摸索,礼物很简单,就是回回炮的图纸。
这个玩意余令找工匠看过,他们看不懂!
直白的说来就是工艺失传了!
“回回炮,右庶不瞒着你,自红毛鬼的弗朗机炮在我朝普及以后回回炮的实用价值已经不大了!”
余令点了点头,直言道:
“臣知道,臣是想做轻便型的!”
“这个应该不难吧,我琢磨几天应该能做模型来,对了,右庶,你再说说你遇到的难题,我有点好奇!”
余令又掏出一张图纸。
“陛下,这是猛火油柜图纸,在战场上能喷出火油燃成烈焰,运用得当对敌军步卒有奇效!”
余令挠了挠头继续道:
“不光对步卒有效,在巷战以及水战时焚烧浮桥也有奇效,臣计算过,若御马四卫装备,一千人可压五千人打!”
朱由校眼睛一亮,他明白余令的意思了!
“陛下,臣也是试过了,铜葫芦代替油柜,以便于将士的携带、移动,唯一的难题就是漏油!”
“需要煮胶……”
“难么?”
“不难,造船涂抹的防水泥浆就行,造船的匠人将泥浆和麻絮混合好,就能彻底封住木板之间的所有缝隙!”
余令大喜,这真是找对人了。
朱由校喜欢这个,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密封后还要刷桐油,反复的多刷几层,等桐油干透后,再涂一层鲤鱼胶,如果还觉得不放心,再缠绕一圈细细的麻绳!”
边上的魏忠贤呆住了。
他以为皇帝和余令见面会聊国事,会聊朝廷,会聊边关战局。
谁曾想这两位竟然在讨论如何防止侧漏......
魏忠贤不懂这中间代表着什么,可朱由校懂。
权力这两个字很简单,可“力”这个字很复杂。
它既代表了可支配或是可指挥的力量,又代表了管理和支配的权威。
余令的到来代表着余令是心向着皇帝,愿意和皇帝一起。
那余令和朱由校说的这个猛火油柜就代表着最纯粹的暴力。
朱由校目前最迫切的就是需要这个力量!
有了这个力量,朱由校就能镇压那些不受控制的人。
“右庶,如今御马四卫有了三千人,这个人数不能多了,再多了他们就会给我这个皇帝施压了!”
余令看着画图的朱由校,轻声道:
“林、鹿两位大人如何说?”
“两人说,如果有变故,只要不是五大营齐至,这三千人可镇压京城之内所有的叛逆,甚至可以和五大营一战!”
“需要见血,不见血这是空谈!”
朱由校闻言掏出地图,压低嗓门道:
“右庶你看,在今年的这里会有一场大战,那时候就是最好的时候!”
“山东?”
“嗯,东厂探子已经查明了,山东徐鸿儒和北直周印等教内传头筹划造反,那时候就是见血的时候!”
“陛下要一网打尽?”
朱由校语气平淡道:
“右庶,这个事情我就只告诉了你,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唯有去赌一把了!”
“陛下,后日的朝会我会弹劾一个人!”
“谁!”
“汪文言!”
朱由校点了点头,轻声道:“先吃饭,正巧我也有很多事要说。”
朱由校准备了很多鹅巴子肉。
余令从未说过自己喜欢吃鹅巴子肉,神宗时候带走的鹅巴子肉其实是给小老虎准备的。
他喜欢吃。
魏忠贤又忙碌起来,因为有烤鸭,他需要片鸭,然后分配。
在朱由校眼里,看着余令吃饭就是享受。
余令是什么都吃,而且从不搞那些假客气。
数十道菜品里,也就甜食没怎么吃。
不是余令不喜欢甜食,而是这甜食太甜了,尤其是那些蜜饯类的,余令直接不碰。
一顿饭吃的两人忘了时间,朱由校不好意思打了个饱嗝!
他其实不饿,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余令吃饭他又有点饿,一下就吃撑了。
“陛下,时候不早了,陛下需要休息,臣就不叨扰了,臣请告退!”
朱由校揉着肚子笑道:“我送送你!”
余令笑道:“陛下这是要害死臣,这要传出去臣就是佞臣,是奸臣了,陛下还是体谅体谅臣吧!”
朱由校见余令把话说得俏皮,莞尔道:
“我让大伴送你!”
“臣告退!”
退身大殿,余令才发现今日的月亮格外的圆,照的宫城亮堂堂的宛如白昼。
看了一眼身边的魏忠贤,余令笑道:
“魏公公请!”
“余大人请!”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下台阶,静谧的皇城里只有两人的的脚步声在回荡。
走下了台阶余令放慢脚步,直到和魏忠贤持平。
“魏公公,杀人不过头点地罢了!”
魏忠贤闻言笑了笑,回道:
“余大人,你不在京城,很多事情你不明白,咱家这么做也是为了大人好!”
“哦,为我好,这个论调倒是新奇?”
“大人的令尊是在逃军户对吧,当初令尊是觉得余大人颇有天赋才从京城离开,才回长安落脚对吧!”
“对,一点没错!”
魏忠贤笑眯眯的打量余令一眼继续道:
“也就是说,大人不是京城人,而是长安人,然后在长安当官对吧!”
余令懂了,点了点头:“对!”
“按照我朝官员的籍贯回避制度,官员不得在本籍任职,且不能久任,大人身上这么大的一个纰漏被人查出来了!”
“所以你就解决严立恒!”
魏忠贤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
“余大人,王承恩和我相交莫逆,按理来说我没有理由不亲近你,可你知道先帝的遗言么?”
“不知道!”
“先帝的遗言是,拉一帮,稳一帮,杀一帮,拉一帮,再杀一帮,最后留一帮,咱家马上就要对东林人下手了!”
魏忠贤叹了口气。
“东林人跑不过咱家的手心,敢问大人,一旦清退了这些人,以大人目前的威望,今后的朝堂就是大人最具权势了!”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
后面的话魏忠贤没说,可余令却是听懂了。
今后的朝堂又会开始新的一轮“拉一帮,稳一帮,杀一帮”!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陛下若是知道你我亲近,你说陛下会用几分力来解决你我呢?”
余令根本就不信这些话,自己没有亲近任何派别,始终保持着跟皇帝走,不想混入朝堂!
自己什么时候和魏忠贤亲近了?
“所以你就解决严立恒是么?”
“余大人啊,你糊涂啊,那只是一个小人物,他知道的太多,又被人盯上了,何必为一个小人物耿耿于怀呢?”
余令笑了,笑声悠扬,可有种说不出来的冰冷!
“如此说来倒真的是为我好!”
“大人,咱家的心如今日的明月,天地可鉴!”
余令的笑戛然而止,猛地止住脚步,转身死死地盯着魏忠贤道:
“魏公公,我也是从底层爬起来的,冠冕堂皇的话就算了吧!”
魏忠贤背起手,毫无畏惧的盯着余令的双眼:
“余大人,咱家对东林的清理要开始了,为了万岁爷,咱家也不能让你成为下一个东林党!”
魏忠贤笑了,继续道:
“大人,咱家也是从沟里爬起来的。
说句实在话,陛下信任你那是陛下,可咱家从未信任过你,我能看到你的心!”
余令笑着鼓起了掌,忍不住道:
“魏公公真是好算计,把我也算进来了,想必你早就知道我会对汪文言出手,我倒是成了你手里的刀!”
魏忠贤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余大人,我是奴才,我的心里只有陛下,我自然要为陛下考虑,事有不美,多担待!”
余令彻底的明白了,不得不说这魏忠贤能当千岁是有心机和谋略的。
“魏公公,你这哪里是为我好啊,你这是把我推出去当马前卒吧,想必他们已经认为我和你是站在一起的!”
“对,风声还是我放出去的!”
“好手段啊!”
魏忠贤捂嘴笑了起来,在这静谧的皇城里,他的笑说不出来的阴森。
“余大人聪慧,其实咱家也不知道能不能赢,和东林人之争,万一你输了呢?”
“我输了,你就继续弯着腰躲起来对么?”
魏忠贤点了点头:“对!”
余令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道:
“话到了这个份上,说说理由吧!”
“还是严立恒那个问题么?”
“是,能查我户籍,能知道这些的又不是他一个人,你说你为好,我不信!”
魏忠贤神情变得严肃,人也了气度,直言道:
“他不听我的话,他敢质疑我的话,这个理由够么?”
余令点了点头,朝着魏忠贤拱拱手道:
“今日劳烦公公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公公就别送了!”
“余大人慢走!”
魏忠贤望着直接离开的余令,直到余令彻底走远,他才缓缓的直起腰。
“余大人,奴是真的在为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