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爹被人抱走了……”
严氏点点头,牵着最小的孩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这支庞大的队伍后面。
她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余令一回家,救治就开始了!
老叶还没细细地感受家人齐聚的欢喜,他就开始忙着救人了。
归家这件大喜之事,也因为这个抱回来的人变得有些沉闷。
“令哥,他是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东厂的档头严立恒,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受这么一个罪,杀人不过头点地而已!”
老叶开始剪开衣衫,长吐一口气:
“废了,膝盖骨碎了!”
“能估算出是什么时候的发生了么?”
老叶轻轻地敲了敲严立恒的膝盖,见他并无多大反应,直言道:
“最少有两个月了,不然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余令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先找大夫调养身子,我出去一趟,我知道他的家在哪里,我希望这是我看错了,这手段太狠了!”
余令还没出门,王不二就从大门外揪进来了三个人!
一见那个妇人,余令觉得自己不用跑一趟了,自己并没看错,先前的猜测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严夫人!”
“民妇拜见余大人……”
余令伸手虚引,轻声道:“刚好我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可否耽误夫人片刻,我有些问题想问夫人!”
“好!”
“请!”
严氏跟着余令去了后院的花园,两人在石桌前对坐后,严氏突然跪倒在地,心里的苦楚再也崩不住了,哭出了声来。
余令知道,刚才没崩溃,是因为孩子。
严立恒的倒下对严家而言无异于顶梁柱的倒塌。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严氏不想让幼子看到这一切。
“说,我来给你撑腰。”
“大人,我夫君应该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他那一日回家就写了和离书.....”
在严氏的哭泣声中,余令渐渐地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在事发之前,严立恒去衙门跟妻子办了和离。
家产,子女,全部交给了严氏!
在离开家之后的第二日,严立恒再次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人已经在街头了。
严氏想救,可有人就是不想她来救。
清醒后的严立恒似乎知道,他也不愿回家。
自此就开始流宿街头了。
这些日子能活下来全靠严氏。
每当夜深人静时,严氏就会偷偷的出门,偷偷的给自己的男人喂药,喂吃的。
白日里,她就会呆在远处偷偷的注视着自己的男人。
严氏知道的不多,她估摸着是自己的男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了人。
严立恒身在东厂他自然不会把要命的东西告诉妻儿。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问了又好像没问,可余令知道,这件事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家里还有钱没?”
“有!”
“这个男人你还要么?”
严氏大哭了起来:
“大人,民妇也是严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我男人迫不得已跟我和离,我又有什么本事去不要我的男人啊!”
余令深吸一口气:
“好,我明日去给你再办户籍,我已经派人请大夫查看他的身子,这期间的事情你不多问是对的,剩下的我来!”
“谢大人!”
严氏一家几口暂时住在余家,也就多几双筷子的事情。
严立恒虽然身在东厂,但为人颇有良知。
幸得当日他的指点,才有今日的余令。
那一日老爹进东厂虽然被吓坏了,但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念叨这么一个人。
所以,今日在城门口他能一眼认出。
余令此时迫切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虽然严氏知道的不多,看似是个死局。
可对于在东厂当过千户的余令而言,根本就没有什么死局,就看实力够不够。
信息知道的多少,早晚,是和官职大小挂钩的!
安顿好家里人,余令带着肖五等人晃晃悠悠的从后门离开。
在分辨清楚方向之后,余令朝着第一个目标出发。
路过三味书屋,余令买了杯茶,目标更加明确!
余令要去的第一家为崔家,因为这个人没印象,余令准备先去拜会他,然后再去找其他人。
余令也没想去审,去查。
查案这个事就是剥丝抽茧,顺着一根线慢慢的抽,这个过程太慢了,还会断,断了就得重新找……
到最后,结果可能还是错的。
所以,余令的打算是直接用刀劈开,东西坏了,自然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严立恒这件事要么关乎东厂,要么关乎锦衣卫。
天黑了,崔应元准备睡觉了!
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心惊肉跳,总觉得心是悬着的,眼皮跳个不停不说,人也有些焦躁不安。
作为市井无赖混起来的人,他格外迷信命运!
谁能想到两年前的自己还是一个街头混混,靠着嘴巴会说巴结上了东厂魏公公有了锦衣卫校尉一职。
之后更是青云直上。
如今的他,在背后人的帮衬下借冒领缉捕功劳升迁。
从校尉,到总旗,再到百户,马上就是副千户之职位了。
只要把大腿抱好,有生之年混一个锦衣卫指挥也不是不可能!
副千户虽然是虚职,可这升官速度也是绝无仅有了。
轰隆一声响,正泡着脚的崔应元吓了一大跳,一声怒骂还没出口,管家慌慌张张冲了过来!
“爷,大门被卸了……”
“他娘的,哪个狗日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崔应元抽出刀,光着脚朝着大门口冲去。
院里的家丁也鼓噪了起来,牵着狗,从四处朝着大门冲去。
看着眼前什么都有的盆景院落,余令真想说暴殄天物。
人冲出来了,招呼都不打,举着长矛就刺。
王不二伸手挑开,欺身而上,狠狠的一刀鞘砸下去,汉子倒头就睡。
“他娘的,谁这么大胆,拆了我崔家大门……”
怒吼声伴随着脚步声,余令知道正主来了,搓了搓刀柄,笑道:
“崔应元崔大人,大胆的人是我,有礼了!”
崔应元眯着眼道:“你是谁?”
“我是余令!”
崔应元挑起灯笼看了看,刚才还嚣张的他立刻就换了一张脸。
眼前的这位主连御史都敢打,可随便出来一个御史却能弄死自己。
“余…余大人光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余令笑了笑,不好意思道:
“我今日才回京城,听说东厂有五位高手悍勇无比,人送外号“五彪”。”
余令笑着走上前,一边打量一边继续道:
“崔大人想必知道我这人在外领军,实不相瞒啊,我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和猛士比斗,所以想跟崔大人打一场!”
余令冲着崔应元笑了笑:
“赢了我的人,我带你边关立功!
你若是输了,我也带你去边关立功,锦衣卫千户管不了几个人,如何?”
崔应元望着眼前敢给人喂屎的主,他觉得盛夏的天怎么落了凉!
“大人,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
余令懒得墨迹了,直接道:
“我还有事要忙,我们还要去下一家,肖五,打断他一条腿,我们去下一家!”
余令太嚣张,崔家护卫顿时就围了过来。
崔应元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认为他在余令面前有反抗的机会,余令的层面已经不是他可以反抗的。
余令能亲自来,就已经给脸!
“谁他娘的让你们往前了,瞎了你们的狗眼了,回去,都他娘的给我滚回去,一群没眼色的东西!”
护卫疑惑的散去,狗也被人捂住了嘴巴!
院子安静了下来,崔应元见余令戏谑的看着自己,咬了咬牙,刀背对着胳膊狠狠砸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胳膊无力的垂下,豆大的汗珠从崔应元脸上不断的往下滚。
“大人垂怜,腿留着听魏公公的使唤!”
余令竖起大拇指,掏出一粒碎银塞到崔应元的手里,笑道:
“给你后面的人带话,就说还想怎么玩!”
“小的一定一字不落地带到!”
余令转身离开,待人走远,崔应元抱着胳膊发出低沉的痛呼声,他是真的害怕余令。
官场的规矩从来就不是按照官职来论大小。
官场就是斗兽场,弱肉强食。
“都是死人啊,大夫,找大夫啊……”
余令去的第二家是孙家。
这位是熟人,余令在东厂当差的时候他还是一名小小的役长,如今已经成了理刑官。
“孙云鹤,严立恒之事是你们做的不对!”
孙云鹤比崔应元更了解余令,他比崔应元更了解大明官场。
今日就算余令把他斩了,余令也会安然无恙。
“大人,崔应元是怎么做的?”
“自断一臂!”
孙云鹤闻言猛地抬起胳膊重重地砸在桌角上。
他明显没有崔应元的那种狠辣,砸了之后抱着胳膊就哀嚎了起来。
“大人,够不够!”
余令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蹲下身轻声道:
“你可以还手,可以对我用任何手段,输赢我都不恨你!”
“大人,小的不敢!”
余令再次离开,第三家余令选择了杨寰。
这个家伙没胆子,余令只能让肖五动手,哀嚎声让余令负罪感满满!
“田大人,许大人,救我,救我啊……”
许显纯来了,原兵部尚书田乐之孙,世袭锦衣卫指挥使的田尔耕也来了。
望着两人的到来余令笑了,事情不是清晰起来了么?
“许大人,田大人,好久不见!”
许显纯和田尔耕对视一眼,一起叹了口气。
许显纯一边扶起孙云鹤,一边对着余令说道:“走吧,我跟你说!”
余令点了点头,起身跟着两位离开。
痛呼声越来越远,京城的夜晚也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余令跟着两位在锦衣卫的实权人物,走进了一处雅舍。
在京城的另一处雅舍,东林人聚在一起。
钱谦益看了看内阁写好的“票拟”随手扔到了一边,随后对着汪文言直接道:
“汪大人,后日朝会告病,然后离开京城吧!”
汪文言看了眼钱谦益,开玩笑道:
“钱大人何意?”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我这么说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为你好,不然所有人都会出大事!”
“何谓大事?”
左光斗瞥了眼汪文言,接着钱谦益的话说道,他的话更加的直白和扎心:
“你非进士进内阁,这就是大事,这一路的升迁是怎么来的,有何政绩,功绩?”
汪文言讪讪道:“这些年不也,不也……”
“我知道,这些年无事不代表眼下没事。
你不知道余令有多疯,他一旦下手,不会有丝毫的情面可言!”
“我不怕,我也有手!”
汪文言怕自己说的不明白,直言道:
“我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我发现余令并不是京城之人,我发现了余令其实是阉党,我发现余令其实是在逃军户。”
“有证据?”
“我不但有证据,我还有证人,朝堂对峙,我拿出证据,就算余令以我入内阁这件事来攻击我,我一人换余令所有,值!”
听着这仗义十足的话,钱谦益突然觉得莫名的烦躁。
说来说去,说到最后还是在排除异己,还是在惦记河套之地,还是在想一家独大。
这到底是为什么?
“余令哪里错了?”
钱谦益淡淡的一句话如一记重锤狠狠的砸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想余令错在哪里,哪里不对,是在祸国还是在殃民!
可问题是,余令除了性子暴躁些,喜欢动手,好像并没做错什么?
“他是阉党啊,他是阉党这难道不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