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阳光驱散了月见亭的阴霾,却驱不散弥漫在特定人群心头的凝重。
在旅馆一间安静的会客室内,气氛微妙。
秋庭玲子、铃木玲子、园子和小兰带着已经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但眼睛依旧有些红肿的小萤,出现在了伏特加、基安蒂和科恩面前。
伏特加三人已经恢复了之前的伪装——低调的便装,收敛的气息,只是眼神中的疲惫和警惕难以完全掩盖。
小萤看到伏特加,下意识地想跑过去,但脚步又顿住了,小手紧紧抓着秋庭玲子的衣角,大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畏惧,她看了看基安蒂,又低下了头。
秋庭玲子轻轻拍了拍小萤的背,蹲下身,与她平视,声音温柔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小萤,看着阿姨。”
小萤抬起头。
“小萤,接下来阿姨要说的话,很重要,你可能不太明白,但要认真听,好吗?”
秋庭玲子深吸一口气,决定用孩子能理解的方式,揭示部分残酷的真相,“你的妈妈在来的路上,为了保护小萤,被很坏很坏的坏人伤害了。”
“她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萤的眼睛瞬间睁大,虽然早有模糊的预感,但被如此直接地告知,巨大的悲伤还是瞬间淹没了她,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但她紧紧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只是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看得让人心碎。
小兰忍不住别过头,眼圈泛红。园子也捂住了嘴。
秋庭玲子忍着心疼,继续道:“但是,妈妈在离开之前,非常非常爱你,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所以,她拜托了这几位叔叔和阿姨,”她指了指伏特加三人,“保护你,带你来这里,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之前他们没有告诉你妈妈的事情,是怕小萤太难过,也怕坏人找到你。昨天你偷偷跑出去,非常危险,那些坏人可能就在附近。”
小萤泪眼朦胧地看向伏特加,带着哭腔问:“叔叔,妈妈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伏特加身体僵硬,他从未应对过这样的场面。
他蹲下身,墨镜后的眼神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摘下了眼镜,让自己的目光尽可能显得不那么冷硬。
他看着小萤,用那沙哑的嗓音,极其缓慢而郑重地说:“嗯。你妈妈很勇敢。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平安长大。”
这句话,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不擅长说谎,但这句掺杂了部分事实的话,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接近温柔的回应。
小萤看着伏特加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只有一种沉重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忽然伸出小手,摸了摸伏特加粗糙的脸颊,带着哭音说:“叔叔对不起,小萤不该乱跑,让叔叔担心了……”
这一刻,即便是心硬如铁的基安蒂,也别过了脸,喉头有些发紧,科恩帽檐下的嘴唇抿得更紧了。
伏特加感受着脸上那柔软而短暂的触碰,心中最坚硬的某个角落,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伸出手,有些笨拙地,轻轻拍了拍小萤的头:“没事的,知道错了就好。以后要听话。”
简单的原谅,却让小女孩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主动走到了伏特加身边,拉住了他的大手。
秋庭玲子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她站起身,对伏特加说道:“石川先生,小萤就交还给你们了。”
“嗯,那个,解密,我们不在行。你们愿意帮忙吗?”
伏特加的语气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但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认可和请求。
经历了昨晚,他清楚的知道她们在某些方面或许能提供意想不到的帮助,尤其是考虑到秋庭玲子与小萤之间建立的联系,以及小兰展现出的身手和冷静。
园子立刻兴奋起来:“当然愿意!感觉像冒险一样,而且是为了小萤。”
小兰也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我们会尽力帮忙的。”
铃木玲子则显得更为冷静:“我们需要知道具体规则和对手。”
而秋庭玲子在听到这句话后却是迟疑了一下,在看了看伏特加和小莹之后也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随后众人便乘坐着专属的接送车辆,向着山庄的方向驶去,就在众人抵达的时候,另外两拨人也到了。
上野正人从一辆豪华轿车上下来,身边跟着两名戴着金丝眼镜、提着公文包、一看就是精英律师或会计师模样的中年男子,显然是他请来的智囊团。
上野翔太则骑着一辆造型夸张的重型机车,轰鸣着停在不远处。
他只身一人,依旧是一身潮牌,耳朵上挂着耳机,嘴里嚼着口香糖,似乎对即将开始的遗产争夺并不太上心,更像是在完成一个麻烦的任务。
最后到来的是上野健次郎,那位精神矍铄的二爷爷。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只拄着一根精致的拐杖,慢悠悠地走来。
他的目光越过其他人,直接落在了被伏特加护在身后的小萤身上,脸上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带着探究和些许慈祥的笑容。
“人都到齐了?”
黑木管家如同幽灵般准时出现,依旧是一丝不苟的燕尾服和沉稳的表情,仿佛昨夜发生在附近旅馆的骚动与他毫无关系。
“那么,请各位随我到书房,谜题挑战,现在开始。”
书房还是那间书房,气氛却比昨日更加凝重。
长方形的红木桌旁,众人落座,无形中分成了几个阵营。
上野正人和他的两名智囊坐在一侧,低声交换着意见,气氛专业而紧绷。
上野翔太独自坐在另一头,戴着耳机,低头玩着手机,与周围格格不入。
上野健次郎则选择了靠近小萤的位置坐下,目光时不时温和地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曾孙女。
伏特加、基安蒂、科恩以及秋庭玲子、铃木姐妹、小兰和小萤则坐在了中间。
这个组合显得颇为奇特——冷峻的保镖,知名的女歌唱家,财阀千金,女高中生,还有一个懵懂的小孩。
黑木管家站在主位,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小萤身上片刻,然后缓缓开口:“老爷留下的第一个考验,就在这里。”
他示意了一下放在每个人面前的那个密封信封。
“规则不变,二十四小时。现在,请各位启封。”
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下拆信封的窸窣声。
伏特加拆开属于小萤的信封,从里面抽出的,并非预想中的文字谜题或藏宝图,而是一张略显发黄的……乐谱?
标准的五线谱上,用工整的墨水书写着一串串音符,没有歌词,只在顶端有一个手写的、略显潦草的标题——
《能看见海的城市》。
基安蒂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嫌弃地撇撇嘴:“什么鬼东西?五线谱?老头子是不是老糊涂了?”
让她分析弹道或者计算风速没问题,看乐谱简直是对牛弹琴。
科恩沉默地看了一眼,眼神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波动,显然这也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
伏特加眉头紧锁,将乐谱放在桌上。这是他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
另一边,上野正人和他的智囊团看着他们手中的信封内容,已经开始低声讨论起来。
上野翔太收到的似乎是一张极限运动俱乐部的会员卡和一张模糊的风景照,他皱着眉翻来覆去地看,显然也没啥头绪。
上野健次郎拿着自己的信封,却并没有急于查看,反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
“那个……”小兰看着伏特加桌上的乐谱,犹豫了一下开口,“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看看吗?我学过一点钢琴。”
伏特加看了她一眼,将乐谱推了过去。
小兰接过乐谱,仔细看了起来,园子和铃木玲子也好奇地凑过去。
“这曲子……旋律好像有点熟悉……”小兰轻轻哼了几个小节,试图在记忆中搜索。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看着的秋庭玲子,忽然轻声开口,她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带着一种专业的笃定。
“不用哼了,小兰。这是《海滨之歌》,一首很老的民谣,旋律简单,描绘的是伊豆下田一带的海岸风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秋庭玲子身上。
她站起身,走到小兰身边,拿起那张乐谱,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音符,眼神中带着一丝追忆和了然。
“上野老先生……果然是用心良苦,这不仅仅是乐谱。”
她指着乐谱上某些音符旁边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清的标记,那并非标准的音乐符号,更像是一种私人笔记。
“看这里,这个升记号旁边有个小点,这个休止符上面划了一道细线还有,你们注意这几个小节的走向,如果结合下田当地的地形……”
秋庭玲子如同一位音乐侦探,快速而精准地分析着乐谱中隐藏的线索。
她将特定的音符与方位、将节奏的变换与步数联系起来,并结合她对伊豆当地民谣和地形的了解,很快就推导出了一个结论。
“如果我没猜错,”秋庭玲子抬起头,目光明亮,“这份乐谱指引的地点,应该是庄园西侧,那个面向海湾的旧音乐厅。”
“而某些特定的音符组合,暗示了音乐厅内部某个位置,可能是地板或者墙壁的特定砖块。”
书房内一片寂静。
上野正人和他的智囊团停下了讨论,惊讶地看着秋庭玲子。
上野翔太也摘下了耳机,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上野健次郎则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基安蒂目瞪口呆,低声对伏特加说:“秋庭还是这么厉害啊。”
科恩默默地点了点头。
伏特加看着秋庭玲子专注而自信的侧脸,眼神复杂,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再次涌动。
“那还等什么?”园子第一个跳起来,兴奋地喊道,“我们去音乐厅啊!”
在黑木管家默许的目光下,众人离开书房,朝着庄园西侧那座有些年头的、爬满了常青藤的旧音乐厅走去。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布满灰尘的舞台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按照秋庭玲子的解读,小兰和伏特加等人仔细检查着地板和墙壁。
最终,小兰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在舞台侧面一块看似普通、但纹理与周围略有不同的墙砖上,发现了端倪。
她尝试着按照乐谱暗示的顺序和力度按压砖块的边缘。
“咔哒”一声轻响。
墙壁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细微声音。
紧接着,舞台后方一整面书柜缓缓地、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后面一条向下延伸、幽深而神秘的通道。
第一道谜题,在秋庭玲子超凡的音乐洞察力和众人的协作下,竟然在短短十几分钟就被破解了。
通道内吹出带着霉味和凉意的风,仿佛在邀请,也像是在警告。
遗产的争夺,真正的冒险,此刻才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书柜滑开露出的通道,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深邃、黑暗,散发着陈年灰尘与岩石的潮湿气息。凉风从深处倒灌而出,带着一种不属于地面世界的阴冷。
众人站在入口处,一时都有些迟疑。通道内部没有照明,只有远处无尽的黑暗。
“啧,搞得跟盗墓一样。”基安蒂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她还是第一个迈步走了下去,动作警惕,手始终靠近腰间的隐蔽枪套。
对她而言,未知的黑暗远不如已知的敌人可怕。
科恩沉默地紧随其后,如同基安蒂的影子,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伏特加看了一眼秋庭玲子和小兰她们,沉声道:“跟紧。”然后牵起小萤的手,也踏入了通道。
小萤有些害怕地抓紧了他的手指,但大眼睛里也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秋庭玲子、铃木姐妹和小兰互相看了一眼,也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随着众人全部进入其中,书柜在身后缓缓合拢,最后一丝来自音乐厅的光线被切断。
众人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几道手机手电筒的光柱在不安地晃动,照亮前方深不见底、向下延伸的石阶。
空气瞬间变得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仿佛踏入了另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世界。
“哇……这里感觉好阴森……”园子忍不住抱紧了胳膊,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带着回音。
“小心点,别掉队。”
伏特加低沉的声音响起,他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
科恩沉默地断后,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身后的黑暗。
基安蒂则护在小萤和秋庭玲子身边,虽然脸上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眼神里的警惕丝毫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