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的路比来时轻快许多。星核殿带出的七卷竹简被林小满小心裹在防潮布里,背在行囊最底层,倒比当初揣着骨牌时更觉沉甸甸的。小王嘴里哼着跑调的渔歌,手里把玩着那枚“守”字令,铜绿蹭得满手都是,被阿影笑着用雪团砸了好几下。
“说真的,”小王突然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渐显轮廓的村落炊烟,“这趟回去,我得把盐井制盐的法子记下来。我娘总说咱家腌菜的盐太糙,用那法子提炼出来的,说不定能当细盐卖。”
阿影正用树枝扒拉着雪地里的脚印,闻言回头:“不光制盐,星宿海的鱼书里还记着湟鱼的洄游规律,要是告诉渔民,今年的收成肯定能翻倍。”她忽然轻呼一声,“这脚印不对劲。”
雪地上除了他们三人的足迹,还叠着串更深的脚印,鞋印边缘带着特殊的防滑纹路——是专业探险队才会穿的登山靴,而且看新旧程度,最多比他们早走半个时辰。
林小满俯身摸了摸鞋印里的残雪,指尖传来细微的金属凉意:“是‘铁爪’的人。”他认出这纹路,之前在昆仑冰眼外围遇见过的那支装备精良的队伍,队长是个左脸带疤的壮汉,当时就对他们的骨牌虎视眈眈。
“他们怎么也来了?”小王握紧了腰间的匕首,“难道也找到秘境入口了?”
“未必。”林小满望着脚印延伸的方向,并非通往村落,而是拐向了天玑坪的另一侧,“看路线,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且很着急,脚印间距比正常步伐大出三寸。”
阿影忽然想起星核殿的竹简:“《北斗守册》里提过,天玑坪西侧有处‘星砂矿’,是古羌人炼制星砂的地方。难道他们是冲着星砂来的?”
三人顺着脚印追了约莫两里地,前方出现片被踩烂的矮树丛,树丛后隐约传来金属碰撞声。林小满示意小王和阿影躲在岩石后,自己则摸出块碎石,朝树丛方向扔去。
“谁?”一声厉喝后,树丛分开,走出五个壮汉,为首的正是左脸带疤的“铁爪”队长,手里正举着把工兵铲,铲头沾着新鲜的泥土,旁边还堆着几袋鼓鼓囊囊的布袋,袋口露出的星砂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果然是在挖星砂。”林小满低声道,“这东西虽然奇特,但除了做些工艺品,没什么实际价值,他们费这么大劲,恐怕另有所图。”
就听“铁爪”队长粗声粗气地骂道:“妈的,挖了半天才这么点,那老东西不是说这矿脉藏着‘北斗信物’吗?再找不到,回去怎么跟老板交代?”
旁边一个瘦高个接话:“疤哥,说不定那老东西骗了咱们。毕竟连守灯人的后人都不知道信物在哪……”
“闭嘴!”疤脸队长踹了他一脚,“老板说了,那本《残缺星图》不会错,信物就在星砂矿里,能指引找到真正的‘北斗秘宝’。”
躲在岩石后的阿影心头一震:《残缺星图》?她想起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那半幅羊皮卷,上面的星图确实只有残缺的北斗四星,母亲说另一半在舅舅——也就是守灯人手里。难道“铁爪”拿到的,是舅舅那半幅?
林小满察觉到阿影的异动,轻轻按住她的手,用唇语示意:别冲动。
只见疤脸队长从背包里掏出半幅泛黄的羊皮卷,展开对着太阳看:“你看这图上的标记,‘天玑坪星砂矿,信物藏于三石汇流处’,咱们挖到的地方离三石汇流还有段距离,再往前挖挖。”
等“铁爪”的人走远,小王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那疤脸的眼神跟狼似的。不过他们说的‘北斗秘宝’,难道不是星核殿里的竹简?”
“不是。”林小满摇头,“《北斗守册》里通篇没提过‘秘宝’,只说星核是‘记岁月之器’。他们手里的《残缺星图》,怕是被人动过手脚,故意引导他们找星砂矿。”他忽然想起一事,“星砂矿的矿脉走向,与天玑坪的木甲机关相连,要是被他们乱挖,说不定会引发机关崩塌。”
阿影急道:“那得阻止他们!”
林小满却笑了笑,从怀里摸出块从星核殿带出来的铜星:“不用硬拼。古羌人早留了后手,你看这铜星背面的纹路。”
铜星背面刻着微型星图,其中“天玑”星的位置有个小孔,大小正好能插进根细木。林小满用树枝削了根木楔,插进小孔后往星砂矿的方向扔去——木楔落地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轰隆”巨响,紧接着是“铁爪”队员的惊呼。
“成了。”林小满拽着两人往回退,“星砂矿下面是空的,古羌人用星砂填充了承重柱,一旦触动特定星位的机关,承重柱就会塌陷,现在他们怕是正忙着救那些陷进矿洞的人。”
小王咋舌:“这招够阴的,比直接打一架省事多了。”
往村落走的路上,阿影始终紧锁眉头:“他们说的‘守灯人的后人’,会不会就是指我?还有那本《残缺星图》,舅舅既然把完整星图刻进了星核,为什么还要留半幅在外面?”
林小满从行囊里翻出那卷记载着守灯人自画像的竹简,指着画像旁的批注:“你看这句——‘恐族人争利,分星图为二,藏真意于核,留残卷为饵’。他是故意的,怕有人为了虚无缥缈的‘秘宝’破坏七渚的平衡,才用残卷引开贪心的人。”
说话间,村落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村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之前在星宿海遇到的老渔民,正举着鱼竿往冰窟窿里放钓线,见他们回来,立刻笑着挥手:“林小哥,你们可算回来了!前几天有个穿蓝布衫的先生找你们,说留了东西在我家。”
三人跟着老渔民回家,屋里的炕桌上摆着个紫檀木盒,盒面没有锁,只有个北斗形状的凹槽。林小满将合璧的“归”字玉佩放进去,盒盖“咔”地弹开,里面躺着封信和半块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启”字,与“守”字令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守启”二字。
信是用毛笔写的,字迹清隽:
“林君亲启:吾乃守灯人故友,知君已得《北斗守册》。今有一事相托:西域流沙河畔,新现处‘倒悬星台’,台基刻有与七渚星图吻合的纹路,恐与古羌人另一分支有关。‘启’字令可开星台之门,盼君前往一探,勿让星台落入歹人之手。另,‘铁爪’背后另有主使,其志不在星砂,而在借星图寻‘昆仑龙脉’,此事关乎重大,君需谨慎。”
落款没有名字,只画了枚小小的龟甲印章。
小王凑过来看完信,咋舌:“刚送走豺狼,又来新任务?这‘倒悬星台’听着就瘆人,倒悬着还能叫星台?”
林小满摩挲着“启”字令,令牌边缘的磨损痕迹与“守”字令如出一辙,显然是成对的信物。他忽然想起星核殿竹简里的一句话:“北斗之外,尚有辅星,隐于流沙,待时而现。”
“看来这不是结束。”他将令牌收好,目光落在窗外——“铁爪”的脚印在村口分了岔,一支往远处的戈壁去了,另一支竟绕回了村落后方,显然没放弃寻找他们的踪迹。
阿影将信小心折好,塞进竹筒:“不管那主使是谁,既然与七渚有关,咱们就不能不管。只是这流沙河……听说那地方连指南针都会失灵。”
林小满忽然笑了,从行囊里掏出片从星砂矿捡的星砂:“古羌人做事讲究对应,有‘守’就有‘启’,有七渚就有辅星。至于指南针失灵……”他晃了晃手里的星砂,“咱们有这个——星砂的磁场不受地磁场影响,正好能当天然罗盘。”
老渔民端着热腾腾的奶茶进来,见他们在收拾东西,笑着问:“这就要走?不多住两天?我刚从冰窟窿里钓上几条湟鱼,正好给你们炖锅鱼汤。”
“不了大爷,”林小满接过奶茶,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还有点事得办,等忙完了,一定回来喝您的鱼汤。”
小王已经背起了行囊,里面除了竹简,又多了那袋从“铁爪”那里“顺手牵羊”的星砂:“走就走快点,免得被那伙人缠上。对了林哥,你说那‘倒悬星台’,会不会比北斗秘境的机关更复杂?”
林小满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将“启”字令攥在手心:“多半是,不过……”他忽然提高声音,“上次打赌你输了,背铜星的活儿还没干完呢,到了流沙河,继续背!”
“凭啥啊!”小王的哀嚎声混着阿影的笑声,从屋里飘出去,落在积雪的院落里,惊起几只麻雀。远处的戈壁滩上,“铁爪”的身影正消失在暮色中,而他们的脚印,正朝着与戈壁相反的方向延伸——不是退缩,是绕路,是为了更快地抵达流沙河。
林小满知道,“守启”二字,从来不是简单的信物,是责任,是古羌人留给后人的接力棒。而他们,不过是恰好接住这棒子的人,沿着星图指引的方向,一步一步,把未完的故事,继续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