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耳朵就竖得更直了:“伯伯,那您听说有没有……那种特别便宜的,比如,嗯……比如房子本身挺好,就是……就是有点啥说道的?”
修鞋师傅手里的锤子顿了顿,抬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角似笑非笑:
“嗬,你小子,人不大,门道懂得不少你指的是……那种不干净的?”
狗蛋眨巴眨巴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师傅用下巴往西边胡同深处努了努:
“喏,棉花胡同往里走,倒数第二家,就那个黑漆门老掉了一半的那户,听说原先住的那家……唉,反正不大太平,好几年前的事了,房子是街道收回来的,料子、地段都没得说,可挂出来小半年了,价钱一降再降,就是没人敢伸头。”
他拿起一只鞋,笃笃地敲着鞋底,慢悠悠地说:“便宜是真便宜,差不多格局的院子少说也得一千八九,那间,我估摸着,一千二三就能拿下,就是这便宜,它烫手啊。”
他摇摇头,半开玩笑地添了一句,“怎么,你舅姥爷家……阳气旺不旺?”
狗蛋心里有点发毛,小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但想到那几乎是为自家量身定做的价格,好奇心还是压过了那点怯意。
他谢过修鞋师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蹬蹬蹬就往棉花胡同跑。
他倒没敢直接进去,只敢隔着几步远,探头探脑地打量。
那院子门脸确实有些破败,墙头也长了草,在夕阳底下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点过于安静了。
他绕着院墙根走了一圈,心里盘算着:
“闹……闹什么来着?要是价格能再压一压……说不定爹娘胆子大,不在乎呢?”
回去之后,狗蛋就把打听到的特价房和关于它的传闻,一五一十地跟爹娘说了。
马红霞一听,脸就白了三分,下意识地搓着围裙角:
“这……这便宜哪是那么好占的,不干净的房子,咱可不敢住,万一冲撞了啥,或者夜里睡不踏实,可咋整。”
刘东也皱着眉头,猛吸了一口烟:“价钱是真合适……可这说道……确实膈应人。”
两口子一时拿不定主意。
想问问陆青阳,可他最近为老爷子的事和那个烈士寻访办公室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抓不着影子。
正巧,赵锐来家里找小花,顺便带了些苹果。
马红霞眼睛一亮,赵锐是京城大学的学生,见识广,又是小花的对象,不算外人。
她赶紧洗了个苹果递过去,顺势就把这为难事说了出来。
“……小赵啊,你是文化人,见识广,你帮叔和婶琢磨琢磨,这房子,咱能考虑不?”
刘东说着,把狗蛋打听来的情况又细说了一遍。
赵锐接过苹果,没急着吃,认真地听着。
“您二位说的这种情况,其实不稀奇,很多老房子年代久了,都难免有些民间传说,不过,买房是大事,谨慎点是应该的,我看这样行不行,挑个白天,阳气足的时候,我陪您二位,再叫上小花和狗蛋,咱们一起去那房子内外好好看看,一是看房子结构有没有隐患,比如房梁结不结实。
墙体有没有裂缝、倾斜,二是看潮湿程度,墙角、地面有没有严重的返潮、发霉,这关系到住着会不会得风湿,三是看采光和通风,窗户是不是够大,屋里亮不亮堂,四是打听一下左邻右舍都是什么样的人家,邻里环境也很重要。”
至于那些传闻,咱们可以顺便跟周围的老住户聊聊,问问那房子到底出过什么事,是真实发生的案件,还是纯粹捕风捉影的闲话,了解清楚了,心里就有底了,如果房子本身质量没问题,邻里也和睦,仅仅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传闻就能省下好几百块钱,这笔账,我觉得还是挺划得来的。”
他最后补充道:“当然,要是实地看了,觉得心里确实别扭,那咱们再便宜也不要,住房子,图的就是个心安理得。”
刘东把烟头摁灭,点了点头:“小赵说得在理,是得亲眼去看看,光听人说心里瞎琢磨不行。”
马红霞也松了口气,脸上有了笑模样:“对对,去看看,去看看再说,还是你们文化人办法多,经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狗蛋在旁边也听得直点头,觉得这个未来姐夫,真是个有主意,靠得住的人。
约好了日子,一行人便朝着棉花胡同那间院子进发。
白天看,这院子除了旧些、寂寥些,倒也没什么吓人的。
青砖墁地,老瓦覆顶,格局方正,就是窗棂的漆皮剥落得厉害。
赵锐陪着刘东和马红霞里外转悠,指指点点,说的都是房梁结不结实,墙面有没有潮迹,采光通风如何这些实在话。
直到转到后院。
后院角落,孤零零一口老井,石头井沿磨得溜光,缝隙里探出几丛倔强的青苔。
也不知怎的,明明是大白天,太阳也正好,那井口往里就是黑黢黢的一团,仿佛光到了那儿就被吸走了,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凉。
马红霞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攥紧了刘东的胳膊。
刘东喉结滑动了一下,没说话。
狗蛋好奇心重,想凑近瞧瞧,被赵锐轻轻拉住了。
正巧隔壁院儿一位大妈出来晾衣服,赵锐顺势上前,递上个礼貌的笑,声音不高不低:
“大妈,跟您打听个事儿,这院子,安静是挺安静,就是……我们听说好像有些老话儿?”
大妈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瞥了那井一眼,表情了然,压低了嗓门:
“哦,你们问那个啊……都是老黄历喽,传了好几辈儿了。”
“说是大几十年前,住这院儿的是户挺讲究的人家,家里有个顶漂亮的小姐,心气儿高,看不上她爹给说的亲事,好像是许给哪个军官做填房?
小姐不乐意,闹也闹了,求也求了,没用,迎亲的前一晚……人就没了。
第二天,才从那儿捞上来,啧啧,如花似玉的年纪哟……打那儿以后,这井就废了,也没人用。
偶尔有那睡不着觉的,说半夜能听见院里有人穿着湿哒哒的鞋子走路,还有姑娘家低低切切的哭声……咳,都是瞎传的,谁听见了?反正我们家是没听见。”
都是没影儿的事,这都新社会了,再说了,那井,早就封死了,不信你们去看看,上头压着石板呢,结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