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仿佛被投入了一块新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比拂林使团到来时更为汹涌。来自极西法兰克王国的使团,在初冬的寒风中,抵达了这座举世无双的帝都。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使团中那位被誉为“法兰西玫瑰”的公主——玛丽。
与艾琳公主那种融合了罗马古典优雅与一丝忧郁的气质不同,玛丽公主如同阿尔卑斯山麓的阳光,充满了活力与野性之美。她有着一头火焰般的红发,梳着精致的发辫,碧绿的眼眸大胆而好奇地打量着一切。她不像艾琳那样内敛地学习唐式礼仪,反而穿着带有浓郁法兰克风格的束腰长裙,披着雪白的貂皮斗篷,骑着一匹神骏的白色阿拉伯马入城,那明媚张扬的姿彩,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她的到来,立刻在长安贵族圈,尤其是年轻一代中,引发了巨大的轰动。人们议论着她的美貌,她的骑术,她那些不同于拂林、也不同于大唐的习俗和故事。甚至连深居宫中的李琰,也在听取鸿胪寺汇报时,特意多问了几句关于这位法兰克公主的情况。
玛丽被安置在四方馆内一处与艾琳公主居所相距不远的精致院落。她似乎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在第一次正式觐见皇帝时,便行了一个标准的法兰克贵族女子礼,然后用略显生硬却充满活力的汉语说道:“尊贵的大唐皇帝陛下,我,玛丽·卡佩,代表我的父亲,法兰克国王查理曼,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热烈的问候!您的帝国比传说中更加雄伟,您的人民比想象中更加友善!我希望能够留在这里,学习大唐无与伦比的文明,并成为连接我们两个伟大国度友谊的桥梁!” 她的话语直接、热情,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冲击力。
艾琳公主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玛丽那种毫不掩饰的自信和活力,是她所不具备的。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位“法兰西玫瑰”的出现,不仅可能分走皇帝本就不多的关注,更代表着一个强大的西方王国也开始加入这场以婚姻为纽带的博弈。她回到自己的兰台阁,对着铜镜久久不语,第一次对自己的策略产生了动摇。是继续维持那份优雅与神秘,还是需要做出一些改变,以应对这朵带刺玫瑰的挑战?
就在两位西方公主暗流涌动之际,将作监工坊内却迎来了真正的曙光。
经过无数次失败的试验,索菲娅和李三水等人终于制作出了一段长约十丈、由二十节带榫头的特制陶管、通过浸油鲸皮圈紧固、并在关键连接处使用柔性皮囊短管过渡的试验管道。他们将这段管道架设在一个模拟了不同坡度的小型水渠模型上,一端连接高位水箱。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师傅亲自打开了水闸,清澈的水流顺着管道奔涌而下。水流经过坡度变化处,管道发出轻微的“吱嘎”声,那是柔性连接件在发挥作用,吸收着应力和形变。水流通畅,一路向下,直到从末端哗啦啦地流入低位水槽——全程没有任何明显的渗漏!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李三水激动得满脸通红,几乎要跳起来。
索菲娅看着那奔流不息的水流,眼眶瞬间湿润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失败的沮丧,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这不仅仅是一段管道的成功,更是两种文明智慧碰撞融合的结晶!她仿佛看到,未来千里漕渠之上,利用类似原理改进的输水甚至输粮设施,将大大提高效率,惠及万民。
王师傅捻着胡须,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索姑娘,李三水,你们立了大功了!老夫这就将此事上报将作监大匠,并奏明陛下!此等创新,当大力褒奖,并择地实地试验!”
漕渠的曙光,终于穿透了技术的迷雾,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但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迈出。索菲娅知道,她在大唐的立身之基,因此而变得更加坚实。
然而,并非所有地方都沐浴在曙光之下。新唐洲,望唐堡。
陈永昌的怀柔策略取得了一些进展,与“水藓”部落等几个沿海或沿河小部落建立了较为稳定的贸易关系,获得了一些珍贵的本地作物和内陆情报。但真正的核心目标——“山与太阳之子”部落联盟,依旧如同隐藏在雨林深处的巨兽,不为所动,甚至敌意更深。
更糟糕的消息来自南方。一支试图沿着海岸线向南探索的小队,在进入一片红树林沼泽后,遭遇了可怕的袭击。袭击者并非人类,而是无数受到驱使的、色彩斑斓的毒蛙和潜伏在浑浊泥水中的巨大鳄鱼。小队损失了数人,狼狈逃回,带回了几具中毒发黑、死状凄惨的尸体,以及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他们在迷雾中,似乎听到了如同鬼魅般的、用某种奇异乐器吹奏的旋律,看到了涂抹着惨白颜料、如同幽灵般在树梢间跳跃的身影。
雨林暗影,露出了它更加狰狞恐怖的一面。陈永昌意识到,南方那片未知的领域,潜藏的危险可能丝毫不亚于内陆的“石像部落”。他不得不再次调整部署,暂停向南的大规模探索,将所有力量集中于巩固现有据点和向北相对安全、向西与“水藓”部落方向的渗透。新大陆的征服之路,布满了荆棘与未知的恐怖。
东宫,凝香殿。
拉什米卡的蛰伏,并未换来对手的偃旗息鼓。太子妃王氏家族利用其深厚的朝堂人脉,开始在一些无关痛痒但却能频繁接触到太子的事务上,设置障碍或提出质疑,试图一点点地削弱太子的权威和影响力,并让太子将这种“不顺”归咎于拉什米卡这个“祸水”。
例如,太子名下某处皇庄的年度赋税核算被一再挑剔拖延;太子想举荐一位属官担任某个清闲但有声望的礼部职位,却被人以“资历尚浅”为由阻挠。这些小事累积起来,让李琮感到束手束脚,颇为烦闷。
拉什米卡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知道,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长期下去对太子极为不利。她不能再一味蛰伏。她开始通过杜怀信等人,更加隐秘地收集太子妃家族及其盟友的不法或不当行为的证据,尤其是那些看似微小、却足以在关键时刻让对方难堪的“把柄”。她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一举扭转局势,至少是能震慑对手的机会。东宫的天空,阴云并未散去,反而更加低沉。
太液池的“偶遇”依旧在继续,但气氛已然不同。艾琳公主再次“巧遇”散步的李琰时,身边不远处,也多了一位策马慢行、红发如火的身影——玛丽公主。两位西方公主,一个优雅静谧如月光,一个热烈张扬如骄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琰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他乐于见到万国来朝,也乐于见到这些异域佳丽为博取他的青睐而各展所长。这本身就是帝国强盛和魅力的一种体现。他对艾琳的知性美和玛丽的热烈美都抱有欣赏,但这欣赏背后,是冷静的政治权衡。他知道,无论是拂林还是法兰克,她们代表的都是其背后的国家利益。如何平衡、如何利用,才是他真正需要考虑的。
他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对两位公主点头示意,并未多做停留,便继续他的散步。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的审视与衡量,却让艾琳和玛丽都明白,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法兰西玫瑰的闯入,让本就微妙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有趣起来。
漕渠曙光初现,雨林暗影狞恶,东宫暗斗转入更隐蔽的搜集证据阶段,而西方双姝的争奇斗艳,则为长安的冬日,增添了一抹亮丽而紧张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