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西娅正对着那份虚假的报道出神,指尖冰凉的触感还未从报纸上移开,客厅里那近乎绝对的寂静便被另一种更为粗暴的声音打破了。
一个相较于多罗西娅来说高大的、黑袍翻卷的身影毫无礼貌的出现。
西弗勒斯·斯内普脸色铁青,平日里的冷漠被一种罕见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气和某种更深层的惊疑所取代。他的黑眼睛如同两潭沸腾的石油,瞬间锁定了站在茶几旁、手里还捏着《预言家日报》的多罗西娅。
“多罗西娅!”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凝滞的空气里,每一个音节都裹着寒冰。
“解释。”
显然,他也看到了今天的《预言家日报》,并且其反应远比多罗西娅预想的任何旁观者都要激烈和直接。他不是通过猫头鹰送报得知的,他有更快、更隐秘的消息渠道。
多罗西娅的心脏在最初的惊悸后,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甚至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她放下报纸,转身面对她的教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夜未眠和巨大压力留下的深深疲惫,以及一种认命般的空洞。
“解释什么,教父?”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刚起床的干涩,但语气异常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报纸上不是写得很清楚了吗?”
斯内普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黑袍带起的风几乎要掀翻茶几上的托盘。他居高临下地瞪着她,试图从她那双漆黑的、此刻却仿佛蒙了一层灰雾的眼睛里找到哪怕一丝惊慌、悔恨或被迫的痕迹。
“清楚?”斯内普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讽刺,“《预言家日报》的鬼话?半夜的紧急‘任命’?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你?”他的目光如手术刀般刮过她,“昨晚发生了什么?在魔法部?斯克林杰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你到底参与了什么?!”
他的质问又快又急,透露出他已知晓昨晚魔法部绝非报纸上轻描淡写的“破坏”,而是发生了剧变。他需要知道细节,尤其是他这个教女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多罗西娅抬眼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躲闪,也没有她惯常在长辈面前那种刻意维持的温顺或疏离。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
“昨晚,主人下达了命令。”她缓缓开口。
“清除阻碍。魔法部需要一个新的开始。我……和小巴蒂·克劳奇,执行了清除斯克林杰的任务。”
她省略了河堤边的细节,省略了自己的挣扎和目睹死亡的过程,只陈述结果。
“然后,我们进入了魔法部大厅。局势……很快被控制。辛克尼斯部长被证明是……识时务的。主人认为,他需要一个完全忠诚的人来确保法律执行部门贯彻新政策。”
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小的、近乎自嘲的弧度。
“所以,他选择了我。”
“看来,我的确在主人眼里足够忠诚呀。”多罗西娅试图让自己的语气轻飘飘。
“选择你?”斯内普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一个学生?一个……莎菲克?你就这么接受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个位置……”
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是火山口!是绞刑架!是把你架在火上烤!你以为这是荣耀?这是把你变成靶子!变成他们手里最好用的那把刀,用完即弃的刀!”
他的愤怒里夹杂着难以掩饰的焦灼,这不仅仅是对她安危的担忧,更是对局势失控、对一颗原本或许可控的棋子突然被推到棋盘最危险位置的震惊和恼火。
多罗西娅静静地听着他罕见的、充满情绪的话语,脸上那点微弱的弧度消失了,只剩下彻底的漠然。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教父。”她平静地回答,黑色的眼眸直视着斯内普翻涌着怒火的双眼,“意味着我不能再是霍格沃茨的学生多罗西娅·莎菲克。意味着从今天起,我有了官身。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这是主人的命令。”
她将“主人的命令”这几个字咬得很清晰,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斯内普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微微起伏。他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决绝,也明白不是谁都能拒绝黑魔王的命令的。
良久,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晦暗所取代。他后退了一步,重新恢复了惯常那种冰冷的、克制的姿态,只是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平板无波,却带着沉重的分量,“扮演好你的新角色,司长大人。但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代价是什么。”
他没有再追问细节,也没有试图劝说。他明白了,木已成舟。在黑魔王的意志面前,个人的反抗是徒劳的,尤其是对她这样身份和处境的人而言。
多罗西娅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他的“告诫”。
“我会履行职责的,教父。不劳您费心。”
清晨微凉的风灌了进来,吹动了茶几上的报纸,也吹得多罗西娅的晨衣紧贴在她冰凉的身躯上。
她站在原地,听着斯内普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庄园外的晨雾里。
客厅重新恢复了寂静,多罗西娅回到了卧室,她在思考自己今天到底要不要前往魔法部一趟,她现在可是有了一官半职的人了。
最终,多罗西娅终于妥协了,她穿上了看起来十分得体的黑色西装,内搭简单的白色衬衫。袍子稍有些宽松,衬得她更加清瘦,但挺括的线条和深沉的色彩奇异地赋予了她一种超越年龄的气场。
她还是出现在了伦敦。
伦敦的早晨带着熟悉的湿冷和雾霾。麻瓜们行色匆匆,对身边走过的一位穿着稍显古怪的年轻女巫毫无所觉。多罗西娅混在人群中,走向那条熟悉的、设有破旧红色电话亭的街道。每走一步,她都感觉到胸腔里那块瘀伤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某种无形的重压。
电话亭依旧在那里,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多罗西娅能感觉到周围空气中弥漫着细微的、被施加了警戒和识别魔法的波动。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拿起听筒,拨打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欢迎来到魔法部,”一个冷漠、略带机械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但紧接着,声音顿了一下,似乎经过了某种识别,“身份确认:多罗西娅·莎菲克,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权限已提升。请说明来访事由。”
“办公。”多罗西娅简短地回答,声音平静。
“请站在升降梯中央。”
电话亭沉入地下,熟悉的失重感传来。但这一次,当金色栅栏打开,露出魔法部大厅的景象时,气氛与昨晚离开时又有了不同。
废墟已经被初步清理。大的碎石和尸体不见了,地面被粗暴地清扫过,留下大片水渍和未能完全擦除的深色痕迹。破损的雕像和墙壁用临时性的魔法支撑着,显得摇摇欲坠。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灰尘、烧焦物和某种试图掩盖却失败的清洁剂混合的古怪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