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知乐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磕了磕大烟锅,想点,又收住了,说道:“跟聪明人谈条件就是爽快,虞婆子眼光还是不错的。”
窦知乐屡次提到我阿婆,看来当初他们之间的交情还是挺好的。
我问:“那窦老这一单是想活当,还是死当?”
“死当。”窦知乐的大烟锅往外面廊下西侧指了指,说道,“当金,两滴灯油。”
“灯油?”
六角宫灯里有灯油吗?
之前里面只有功德啊。
窦知乐挑眉:“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引魂灯里已经有灯油了,这代表着你近期应该用引魂灯审判过魂魄,对吗?”
审判魂魄?
他指的难道是……白老太?
黎青缨立刻跑出去看了,回来冲我点头:“小九,的确有灯油,浅浅的一层,绿色的。”
我心中微动,下意识地问道:“窦老,敢问您要灯油做什么用?”
窦知乐摇头:“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灯油暂时不用取,我要用的时候来找你拿。”
“好。”
我应下,然后拿出当票开始填写,递给窦知乐签字、按手印。
当票一式两份,一份留档,一份交给窦知乐。
窦知乐收起当票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说道:“丫头,我能去给虞婆子上炷香吗?”
“当然可以。”
我领着窦知乐去白事铺子那边,阿婆的牌位一直供在西侧靠墙的位置,只要我在家,香火就从未断过。
虽然知道她早已经转世投胎,但阿婆始终是我心中最深的牵挂,也是我的精神寄托。
窦知乐取了三根黄香,点燃,冲着阿婆的遗像深深鞠躬,再抬首,我就听他轻声说道:“师姐,总以为我会走在你前头,却没想到,你比我更洒脱。”
随后,他将黄香插进香炉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却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阿婆跟窦知乐竟是师姐弟吗?
是啊,怎么不可以是呢?
一个开白事铺子,一个开棺材铺,都是做白事生意的,经营的是阴阳行当。
我心中不由唏嘘,真是物是人非啊。
转身,我去廊下看了一眼六角宫灯。
他们都说,这是一盏引魂灯。
但何为引魂灯?
之前我以为,它就是单纯的会吸引魂魄的意思,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它不仅能引魂、养魂,甚至还能审判魂魄。
它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强大。
正看着,我忽然发现不对劲。
灯腔里的那团小黑点呢?
玄猫呢?
怎么不见了?!
难道是身上的伤已经修复好了,跑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走的时候都不知道跟我打声招呼!
我耸耸肩,从一开始我就做好了玄猫不认我这个主人的心理准备,所以现在也并没有太失望。
我回到南书房里,重新打开袋子,伸手刚想去拨弄里面的乾坤鸳鸯钩,看看它的全貌。
可还没触碰到它,我就感受到了来自于这个凶器的凛冽阴寒之气,顿时缩回了手。
这玩意儿,恐怕不是一般人能镇得住的。
我二话不说,将袋子扎起来,拎着朝正院走。
不能摸,那我就供给正屋里面的那些脏东西去!
可等我推开正屋大门的时候,我就看到一团黑黢黢的东西蜷缩在柳珺焰的黑棺上,听到动静,它立着的两只耳朵顿时动了动,抬起头来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埋头睡去了。
呵,原来玄猫这小家伙在这儿!
我将布袋放在供桌上,然后绕到黑棺那边,想伸手摸摸它。
结果人家又往里面缩了缩,根本不让我碰。
傲娇的很呐!
我在正屋里等了一会儿,一直没见到那些脏东西出来吞食乾坤鸳鸯钩。
这玩意儿竟这么凶的吗?
那它跟凌迟刀相比,哪个更凶?
我没有将乾坤鸳鸯钩收走,就让它在供桌上放着。
等我回到南书房,黎青缨竟从外面进来了。
我问:“青缨姐,你刚才出去了?”
“嗯。”黎青缨说道,“窦家第一单收下了,我得去打探一下,到底是谁交出了这乾坤鸳鸯钩。”
对,我本来是打算明天去茶馆打探一下消息的,黎青缨的办事效率比我高太多。
我便问道:“打探出来了吗?”
黎青缨却卖起了关子:“你猜。”
我说道:“应该是白家。”
黎青缨好奇道:“为什么?”
“无论真正的凶手是谁,出面的,只能是白家。”我分析道,“因为白家得逼窦家帮他们做人皮红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不确定的是,白家将谁推出去了。”
不可能是白京墨亲自出面,一般的人窦家也不会认,所以推出来的是谁,这很重要。
“之前白老太身边的那个男人,你还记得吗?”黎青缨说道,“就是他出来顶罪的,血溅当场。”
是他啊。
“他也未必就没有罪。”我说道,“为了人皮红棺,白京墨还真是下得去血本,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一夜,珠盘江里轰隆隆浮起来的那口棺材,里面装着的到底是谁?
真的是陈平吗?
九口人皮红棺,九个全阴之体的女孩,这是什么阵法?
到底是为了镇压陈平,还是……不,无论是什么,我都得阻止这一切的顺利发生。
第二天一早,我就将卢秋生两次交给我的肉刺带上,直接去了白家医馆。
白家医馆最近都没营业,但人是在家的,大门口有人看守。
我走上前去,说明来意:“我是五福镇当铺的小九,有事要见白京墨。”
一人立刻去通报,等了一会儿,有人过来领我进前厅等着。
不多时,白京墨就过来了。
今天他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除了眉心处仍然盘桓着一股黑气之外,整个人算得上神清气爽,他笑着跟我打招呼:“小九,有事找我?”
我将肉刺推到他面前,说道:“今天我来,是想用这样东西,跟你换一个人。”
白京墨看到肉刺的时候,眼角微微一颤,但很快便恢复了平定,笑道:“这是什么?小九想要谁,尽管跟我说,我的,迟早也是你的。”
“白京墨。”我正色道,“咱们之间不用卖关子,你的施针手艺从何而来,你心里最清楚;陈桃的剥皮案是谁做的,你也最清楚。公家审判不了的人,我,未必审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