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破烂、面带菜色的中年流民站了起来。
他看起来与周围其他流民并无二致,但眼神里却闪烁着一丝与其他麻木面孔不同的、近乎狂热的光彩。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庄重而诚恳,面向君无悔,也面向所有看着他的人:
“君公子!我选!如果我有了天元境的修为,成了韩部长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人物!”他声音逐渐高亢,带着一种自我感动的颤音,“我绝不会像那些黑了心的干部一样!我发誓,我会用我这身修为,全心全意,为咱们这些苦哈哈的老百姓服务!”
这话一出,让一些原本眼神麻木的人微微动容,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些许希冀。
但这中年流民的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斩钉截铁,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狠厉:
“至于怎么服务?当然是我说的算!我知道什么是对老百姓最好的!谁敢阻止我为老百姓服务,谁敢挡这条路——”他眼中凶光一闪,挥舞着干瘦的拳头,“那我身为天元境强者,就毙了谁!绝不留情!”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起伏:
“服务一年两年怎么够?十年八年也不行!我要为老百姓服务一辈子!服务到死为止!”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大家要相信我!听我的话!跟我走!我带着大家过好日子!”
然后,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神情各异的面孔,语气骤然变得阴冷:
“谁不听?谁不信?谁不跟我走?那就是汉奸!是间谍!是阻碍我们过好日子的叛徒!对于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统统……”
他没有说完,但那股凛冽的杀气,却让周遭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一时间,场中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服务”,是至高无上的恩赐,也是不容抗拒的枷锁。
顺他者,接受他的“服务”;逆他者,便是敌人,是必须清除的障碍。
君无悔的目光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意味,缓缓定格在那位神情激动、宣称要“服务到死”的中年流民身上。
“尤其是第二位,”君无悔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不含笑意,只有冰冷的审视,“很生动,很形象,很直接。你这番‘服务’的宏论,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魄,这将自己意志凌驾于万民之上的决绝……简直,就是如今九幽百国那些天宫干部的翻版,形神兼备,青出于蓝。”
“!!!”
周围的人群也爆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
许多人看向那中年流民的眼神,从最初的些许希冀,瞬间变成了恐惧和厌恶。
他们终于听明白了,这人所谓的“服务”,不过是换了一种说法的统治和奴役。
“听听!君公子都说他是翻版了!”
“我就觉得不对劲!他那样子,比现在的干部还吓人!”
“服务?我看他是想当太上皇!”
“谁不听他的就是叛徒?这……这跟那些随便给我们扣帽子罚款的干部有什么分别?”
“幸亏君公子点破了,不然还真被他唬住了!”
恐惧、厌恶、后怕、鄙夷……种种情绪在人群中交织。
君无悔袖袍微拂,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那么,除了这种‘以服务之名,行独裁之实’的论调,诸位,可还有别的看法?”
……
就在这纷乱的议论声中,君无悔的目光再次掠过众人,最终,竟又落回了那面色青白交错的中年流民身上。
这一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连那中年流民自己都愣住了,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君无悔。
只见君无悔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意味:“争论不休,莫衷一是。有人空谈慈悲而无力践行,有人志大才疏而眼高手低,更有人……虽理念偏激,行事酷烈,但其心志之‘坚定’,其目标之‘明确’,其手段之‘果决’,倒也算得上一种难得的‘纯粹’。”
他顿了顿,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袖袍轻轻一拂。
第三道流光,那最后一份元宝碎片径直落入了那中年流民的怀中。
“这第三问,你的答案——其间蕴含的‘力量即真理’的认知,以及对权柄毫不掩饰的渴望与运用之‘决心’,恰恰最贴近这九幽百国弱肉强食的本质,最明了所谓‘人上人’权柄的真正用法。”
“这碎片,予你。”
“!!!”
全场哗然!
那中年流民死死攥住怀中的元宝碎片,脸上交织着狂喜。
周围的哗然与无数道嫉恨、鄙夷、乃至杀意凛然的目光,让他脊背发凉。
君无悔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眸中那抹幽深的笑意愈发难以捉摸。
他不再去看那三个因“妙答”而获得机缘、此刻已成为众矢之的的幸运儿,亦无视了韩复渠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怨毒眼神,以及其余幸存者脸上混杂着贪婪、不甘与恐惧的复杂神情。
他翩然转身,衣袂在废墟卷起的微尘中轻扬,目光平静地投向前方。
他轻轻抬手,依旧是那个“请”的姿态,优雅而从容:
“好了,机缘已分。”
他的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视线扫过前方那些衣衫褴褛的人群。
“诸位‘主人’,” 他再次强调了这两个字,“请继续你们的伟大征程吧。”
他微微侧身,让开那前进的方向。
“我们这些‘公仆’,” 他的目光掠过自己身边那些风姿绝世的女子,她们或掩口轻笑,或眼神玩味,或面无表情,但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姿态,“自然会恪尽职守,在后方……”
他刻意顿了顿,让那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然后才缓缓吐出最后三个字:
“……‘保护’好你们。”
“保护”二字,在他口中说出,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不……不能再去了!” 一个头发花白、断了一条胳膊的老乞丐突然崩溃地嘶吼起来,他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再去就是死路一条!刚才…刚才死了那么多人!阵法!禁制!吃人不吐骨头啊!”
他的恐惧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积压的恐慌。
“没错!凭什么让我们去送死!” 一个身材壮硕却面带菜色的流民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双目赤红地瞪着君无悔,“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拿我们当探路的牲口吗?老子不干了!”
“横竖都是死!跟他们拼了!” 又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是那个之前脸上涂着劣质胭脂的妓女,“抢了他们的宝物!说不定还有活路!”
几十个被吓破胆的流民和乞丐,挥舞着拳头,状若疯狂地朝着君无悔一行人冲了过来。
面对这混乱而孱弱的冲击,君无悔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连元力都未曾动用,只是微微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冲来的身影,嘴角那抹弧度带着一丝仿佛疑惑的意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
“这是怎么了?”
“诸位‘主人’……”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骤然变得深邃如渊,那两个字的音节被赋予了某种“意义”,伴随着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的魂力威压,如同水银泻地般弥漫开来。
“……是对前路有所异议吗?”
“异议”二字落下的瞬间,那股无形的威压骤然凝聚、实质化!
“噗——!”
“呃啊!”
冲在最前面的那几十个流民和乞丐,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迎面轰中,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猛地一僵,随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胸口如遭重击,猛地凹陷下去,大口大口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形成一片凄惨的血雾。
仅仅是一句话,夹杂着魂力威压,便让这些敢于“反抗”的凡人瞬间失去了所有战斗力,重伤呕血!
整个场面,再次陷入死寂。
只剩下那些倒地者痛苦的喘息和呻吟,以及更多幸存者牙齿打颤的声音。
君无悔缓缓收回目光,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向那些吓得魂不附体、僵在原地的其他流民,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关切”:
“前路艰险,正需诸位‘主人’同心协力,开拓生路。些许坎坷,何必如此激动?”
他袖袍轻轻一拂,不再看那些倒地呻吟的人,目光再次前方。
“现在,可以继续前进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