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司隶南部,颍川郡与河南尹交界之地,一支旗号为“豫州黄”的汉军,正艰难地跋涉在泥泞的官道上。
队伍绵延数里,士卒们大多面带菜色,盔甲不整,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显然缺乏统一的制式与保养。
行军队列松散,不时有士卒掉队,或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抱怨,军官们的呵斥声此起彼伏,却显得有气无力。
这支军队的主将,乃是豫州牧黄琬。
黄琬出身名门,乃是当世大儒黄琼之后,素有清名,在士林中声望颇高。
然而,这位名士虽然满腹经纶,于行军打仗一道,却实在是个门外汉。
他受诏勤王,拼凑了州中郡县兵马,号称两万,仓促北上。
这些士卒,平日里疏于操练,有些甚至是临时抓来的壮丁,军纪与战力都堪忧。
黄琬骑在一匹瘦弱的马上,眉头紧锁,望着前方连绵起伏的山峦,忧心忡忡。
进入司隶地界以来,他们几乎是步步维艰。
黄巾贼的势力在南部地区同样猖獗,他们虽不如围攻洛阳的主力那般组织严密,却胜在人多势众,且熟悉地形,往来袭扰,让人防不胜防。
“报!使君!前方轩辕关发现大股黄巾贼寇,已占据关隘,阻断我军去路!”一名斥候策马奔回,气喘吁吁地禀报道。
轩辕关,乃是进入洛阳盆地的南部重要关隘,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黄琬心中一沉。
“有多少人马?头领是谁?”
“黑压压一片,怕是不下万人!旗号上书‘神上使’,具体头领不明。”
“神上使”,这又是黄巾军中常见的称号,往往是一些装神弄鬼,煽动人心的头目。
黄琬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传令下去,大军暂停前进,就地扎营!派人仔细探查轩辕关地形及敌军虚实!”
军令下达,本就疲惫不堪的士卒们如蒙大赦,纷纷放下兵器,开始七手八脚地搭建简陋的营寨。
黄琬将麾下几名主要将校召至临时搭建的帅帐。
“诸位,轩辕关被黄巾贼寇占据,我等当如何应对?”黄琬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询问。
一名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校尉瓮声瓮气地说道:“使君,末将愿领本部兵马,强攻轩辕关!那些黄巾贼不过是些泥腿子,一鼓作气,定能拿下!”
此人名叫李蒙,是黄琬麾下为数不多有些勇力的将领。
另一名文士打扮的幕僚却摇了摇头:“李校尉勇则勇矣,但轩辕关地势险峻,敌众我寡,强攻恐损失惨重。依下官之见,不如先行稳固营盘,再徐图进取,或可派遣使者,招降那伙贼寇。”
黄琬听着,也觉得有些道理。
他素来不喜杀伐,若能兵不血刃拿下轩辕关,自然是上上之选。
“便依先生所言,先遣使者前去晓以利害。”
然而,派去的使者,很快便被黄巾军乱箭射回,险些丧命。
招降不成,黄琬只得硬着头皮,下令攻关。
豫州军士卒在军官的驱赶下,扛着简陋的云梯,向着轩辕关发起了数次进攻。
关上的黄巾军虽然缺乏训练,但凭借着地利,以及一股悍不畏死的凶狠劲头,竟是将官军的进攻一次次打了回去。
擂石滚木如同冰雹般砸下,箭矢如蝗,豫州军死伤枕籍,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李蒙虽然作战勇猛,数次带头冲锋,却也难挽颓势,反而身中数箭,被亲兵拼死救回。
一连数日,黄琬的军队在轩辕关下寸步难行,损兵折将,却连关墙的边都没摸到几次。
军中怨声载道,逃兵也开始出现。
黄琬急得焦头烂额,却又束手无策。
他一面派人加紧向洛阳方向的其他勤王部队求援,希望能得到支援,一面也开始打探其他方向的消息。
很快,一个消息从北方传来,迅速在黄琬军中散布开来。
“听说了吗?云中来的那位征北将军陆将军,在司隶北面可是威风得很呐!”
“是啊,听说连战连捷,斩了黄巾贼好几万,还夺回了好几座县城!”
“乖乖,那陆将军才多大年纪?当真是少年英雄!”
这些消息,传入黄琬耳中,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既有对陆恒战功的羡慕,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是滋味。
同是奉诏勤王,那陆恒在北面势如破竹,自己却在南面碰得头破血流,这对比未免太过鲜明。
帅帐之内,黄琬对着地图唉声叹气。
他麾下的将领们,也因此议论纷纷。
“使君,这陆恒用兵,确有独到之处。我军是否可以效仿其法,化整为零,先清剿周遭小股贼寇,再图大关?”一名偏将提议道。
李蒙伤势稍缓,闻言却冷哼一声:“哼,那陆恒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北面的黄巾贼寇,多是些老弱病残,哪里比得上轩辕关这伙悍匪?他麾下兵马精良,又是边军出身,自然占了便宜!”
这番话,倒也说出了一些人的心声。
他们宁愿相信陆恒是靠着装备和运气,也不愿承认自己与对方在用兵能力上的差距。
另一名校尉附和道:“李将军所言极是。我听说那陆恒为人骄横,在并州时便不将董卓放在眼中。此番立功,怕是更加目中无人了。”
这些话,有些是道听途说,有些则是张让那边暗中散播的流言,此刻却被他们当成了谈资。
黄琬听着部下们的议论,心中愈发烦躁。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军队与云中军的差距,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休要再议论他人功过!”黄琬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众将,“当务之急,是如何攻破轩辕关!若再拖延下去,粮草不济,军心动荡,我等皆要成为天下笑柄!”
众将闻言,皆是默然。
攻关?说得轻巧。
这几日的惨状,他们都看在眼里。
除非有奇迹发生,或者有强援到来,否则,这轩辕关,怕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接下来的数日,黄琬又组织了几次进攻,无一例外,皆以失败告终。
豫州军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轩辕关,如同一座巨大的石碑,刻写着他们的无能与绝望,死死地挡在了他们通往洛阳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