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豪率领大军抵达颍州时,并未急于挥师反攻大周帝国攻打颍州的军队,反而将重心放在了稳固防线之上。
他先是传令士兵夯土筑垒、深挖壕沟,把颍州城外的防御工事修得如同铜墙铁壁……高耸的箭楼连绵不绝,城下丈许宽的壕沟里灌满了活水,沟沿还密布着削尖的木刺,与此同时,他又命人将中原漕运而来的粟米、草料堆满颍州粮仓,连伤兵所需的药材、战马所需的豆料都预备得足足的。
除此之外,快马还不断从中原调调遣重甲步兵与轻骑兵驰援,显然是要将颍州打造成一座“耗不垮”的堡垒。
段豪的心思再明确不过,这里是我的地盘,而且我补给后勤是十分方便的,在大后方最主要的还有着兵力的补充。
如此之下,你想和我决战,那么我没有必要,如你所愿,这么快的就和你决战。
毕竟我不慌,我能和你耗着,想快点决战的是你,我为什么,要和你快点决战呢?
如果所有的步骤都按照你的想法进行,那么我不是着了你的道吗?
而杨杰的大周军是远道而来,后勤补给本就吃力。
他坐在帅帐里看着舆图,嘴角带着几分笃定……自己资源充沛,又占着主场优势,索性就跟周军耗下去。
若是大周军耗不起先撤军,他便率精锐从后追击,打一场痛击溃兵的胜仗,若是大周军敢硬攻,他倒要看看,这精心修筑的防御工事,能不能让对方撞得头破血流。
另一边,杨杰率领的大周军兵临颍州五十里外,看到段豪修建的那防御阵仗,心就沉了半截。
他勒住马缰,指着那连绵的箭楼与壕沟,语气里带着几分焦虑转向身旁的郭准:“先生你看,段豪这是铁了心要跟咱们耗。”
“他在自己地盘上,粮草兵员源源不断,咱们怕是耗不过他啊。”
郭准却没慌,他捻着胡须,眼神依旧笃定,缓缓开口反驳:“王爷多虑了。”
“段豪的物资补充快,难道咱们的就慢吗?”
“您忘了,建康府库中囤积的粮草了?”
“那可是足够三十万大军,三年的粮食!”
“当年欧阳通执政的时候,他一直想北伐,所以他的毕生,一方面打造南朝平衡,另一方面,为大周帝国稳固南朝根基,重要的是也给未来的大周帝国,北伐作准备,特意修缮了二十座粮仓,还命地方官广征粮秣,本就是为北伐预留的后手,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还有,青州,兖州,徐州,李黎在那里,也是有着充足的粮仓!”
“毕竟他们的目的就是北伐,而他们又得不到建康物资的资源,所以他们自足自给!”
“如今需要我们联合起来了,所以他开仓,用粮草补给我们,那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李黎也是一个识大体的人,所以王上,放心后勤的补给就可以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依我之见,咱们若能在这里与段豪耗上一年两年,甚至三年,先撑不住的未必是咱们。”
“到时候双方都疲了,咱们再派人去谈,这场仗的目的,本就不是非要踏平颍州,而是逼着段豪坐到谈判桌上。”
这话里藏着郭准对局势的清醒认知,他十分清楚,以现在大周军的实力,想正面击败段豪、完成北伐大业,根本不现实。
他自忖精通谋略,却不善统领大军、临阵决断,而杨杰虽为江陵王,让他坐镇,守成一方,尚可,但是让他当北伐主帅,缺乏主帅该有的雷霆手段……两人都不是能“破局”的北伐之才。
至于李黎,他自认,李黎是个人才,但是李黎也只是王佐之才,简单而言,就是李黎自己当辅政的人,或者说当谋士,那还是很合格的,但是当主帅,那是差点意思的。
其实在郭准看来,真正有水平的人,一个是力羯苍穹,另一个是末山蟒,但的性格是一个嫉妒之人,郭准是十分有水平,有才能,但是他自己也嫉妒有才能的人,所以他不会推举力羯苍穹。
而且力羯苍穹和末山蟒都是蛮族之人,这种人,可以用,但是不能重用,不然就是有着很大的危害。
其实在现在的郭准看来,末山蟒需要压制了,都督六州,这样长此以往下去,这末山蟒,恐怕就是大周帝国的一号权臣了。
大周帝国是有北伐之才的能人,但是在大周帝国这种环境下,这种猛人是没有施展自己的空间的,而主座上的人,又都是一群庸才。
郭准虽然嫉妒才人,但是他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对于眼前的局势清晰判断,他布下的所有战略,核心只有一个,用时间换空间,逼段豪妥协,既要保住大周帝国的体面,更要护住杨杰的性命。
毕竟只有杨杰活下来了,那么他郭准才能有现在的地位,如果杨杰活不下来,他是走不到这个地位的。
当然如果颍州之战,能打赢了,那是最好的结果,但是最坏的结果,也得是这种耗着,一但输了,那么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听了郭准的话,杨杰却沉默了。
他勒着马,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心里的顾虑远没那么容易打消。
他想起此前建康朝堂的楚随,那楚随不是一个识大体的人,从他杀皇帝就可以看出来……
其次,他是手握兵权的江陵王,朝堂未必会毫无保留地调拨粮草,更让他忧心的是荆州方向,陈默与孔济的大军已经兵临荆州,对方必然会先拿下荆州的关卡要道,到时候不仅后续补给会被彻底切断,连他所率领的大周军的退路都可能被堵死。
这般想来,郭准口中的“耗”,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场赌局,而他手里的筹码,似乎没那么充足。
他沉默着,看着郭准,但是他也明白,眼前这个局势,也只有按照郭准的想法来走了,除了如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明白,问问写信给建康和李黎,让他保证我们的后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