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中间有些小曲折,“宽城子”火车站仍旧是收回到了华国手中,这可是足以让所有东北百姓都感到高兴的大事了。
当然只从经济角度考量,这个位于中东铁路末端的“三等站”,其大部分功能确实已经被倭国新建的“长春驿”所取代,到了当下也就仅仅保留了货运、仓储功能,年收入更不过区区不到八千多两白银,再刨除掉沙国收取的费用华国所得不会超过四千两,对于一省而言实在少得可怜。
但若从政治角度来看,“宽城子”车站的收回却意味着华国终于在沙、倭主导的铁路网上凿开了一个小洞,只要能持续不断的从这个破绽处向外使劲,迟早会将洋人扎入东北的吸血网络给撕个稀巴烂的,而这便是在真实历史上东三省总督锡良想做却始终没有做成的事啊。
“长春驿”站台之上,杜玉霖目送锡良春风得意地走上列车,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
如果他没记错,应该在今年三月锡良就会电告外务部,“东北正受到沙、倭夹击挤迫,形势十分危急”,那真是满腹辛酸憋屈却无人能给做主,弱国不仅仅是没有外交,而是连生存下去的权利都只能眼睁睁地被人剥夺殆尽啊。
而这也恰恰是杜玉霖当下能感到些许得意的地方,因为在他的努力之下,锡良的这份电文就不会再出现,这片被邪恶所笼罩的黑土地上终于有了生出新芽的趋势。
火车缓缓启动,当确定总督大人不可能再看见这边后,站台上送行的人群这才如冰块融化般缓缓散开了。
陈绍常、孟宪彝和杜玉霖最近就跟铁三角似的,不管到哪里几乎都是形影不离的。
最近几天除了在一起议事,就是在长春北城周围走访,倭国的赔偿金已经有十万元到位了,他们一直都在监督补偿款是否发放下去。
此外,陈绍常也根据杜玉霖的意思在全省范围内发布告示:
各地土匪需在一个月内到就近府县衙门投案自首,以往所犯下的罪行只要不是罪大恶极皆可一笔勾销,随后或是接受招安、或是以清白身回家务农,悉听尊便。但若过了期限仍不投降,朝廷将派兵予以镇压,届时罪加三等、不再宽恕。在文章最后还有一段关于长春巡警局局长陈友璋叛国投敌,现在已被正法的通报。
这告示一经发出,百姓们是有震动也有怀疑。
这都多少年了?剿匪的事始终雷声大雨点小,之前那巡防营的督办孟恩远哪年年初不说“我要还百姓们个太平”,结果一年过去这世道还是个狗屁的世道,他到死都没兑现承诺,还不照样是洋人、土匪是轮番地欺负着下层人。
所以有人觉得这回也八成跟之前一样,还是个不了了之,百姓能做的就是能不出门就别出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不过也有人对此表达了不同的看法,这事牵头的是可是陈巡抚和杜统领,尤其是那位杜玉霖,他可是带兵在北城门外全歼了倭军一个联队的狠角色啊,如果他都跟孟恩远一样“说话不算话,拉屎往回坐”,那这吉林可就真没救了。
不管如何,告示发出后起到的作用整体上还是好的,除了得到了部分百姓的认可外,各地府县衙门在随后十几天内都陆续有土匪前来自首了,这些人上交武器备案后,经查明交代属实后便可选择回家或是留下,若是留下便会被安排在特设的住所等候通知,至于将来如何安置他们还要等巡抚的进一步指示。
眼看着时间就来到了二月一,再过九天就要过春节了,而那也将是这次“大招安”的最后期限。
今天,杜玉霖跟往常一样正跟陈绍常、孟宪彝在花厅内议事呢。
一晃距离冲突过去了二十多天,长春城至少在表面上来看恢复得很不错,北城被轰炸的居所也都陆续重建完毕,城墙也进行了临时的修补,大部分商铺也都重新营业了。
有一条报告是这样写的,“东三马路的妓院生意,比冲突前好了三倍有余”。
孟宪彝“哼”了一声,不住地摇头叹气。
“商女不知亡国恨啊,长春城刚从生死关头中走出来几天?这群婊子就又开始作妖了。”
杜玉霖听罢一撇嘴,他倒是理解孟宪彝为何对那里是这个态度了,他那儿子可不就是商女们的头号金主么?这就跟一些家长反对孩子沉迷网游,却不怪孩子怪网吧一个道理,反正都是别人的错。
“孟知府倒也不必愤怒嘛,我看这不见得是坏事,反而恰恰证明了百姓的安全感在提升。若要换做以往,长春城闹出这么大的事没个三年恐怕都缓不过来吧?”
孟宪彝其实刚才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谁不知道这杜大人现在就住在“艳香院”里啊?都传他跟那位梅九大掌班交情匪浅,为此他还真就没少观察过杜玉霖的气色,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酒色之徒的样啊,要不是这年轻人身子板过于好了?
“杜大人这个分析角度有道理,倒是我狭隘了。”
陈绍常一直在低头读着招安情况的报告,听到这里抬起头笑道。
“东三马路本就是官家张罗的商业地,目的不就是对抗倭人附属地的艺伎町嘛,生意红火恰恰证明孟知府做得好,在这点上你就不如你家家驹,人家可是每天都去那里帮你提高政绩呢。”
杜玉霖刚要喝茶,一听这个就把杯子放下了,他是怕一口水喷出来,没想到这陈绍常看着慈眉善目的,这阴阳起人来也是真够损的。
要不是这些天三人关系十分融洽,孟宪彝非得认为这是巡抚大人在借机敲打自己呢,但现在也只能鞠躬无奈摇头。
“打人别打脸嘛,我这实属是家门不幸啊。”
想到这,他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杜玉霖。
“杜大人,我有一事相求啊。”
杜玉霖面带戏谑。
“只要不是让你那大儿子跟我当兵,别的啥事都行。”
孟宪彝老脸一红,急忙看向巡抚大人请求支援。
陈绍常用手点指他几下,也只能开口。
“玉霖啊,也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家驹那孩子我也见过多次,品行并不算坏,如果能跟着你锻炼一番,保不齐将来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呦。”
杜玉霖当然也不是打心眼里不同意,要是孟家驹成了手下的兵,孟宪彝那还不就等于跟他穿一条裤子了,以后这长春的军政大权几乎就都在自己手中了。
故作思索片刻后,他才严肃地看向孟知府。
“孟大人也应该知道我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可容不下一个娘炮废物在队伍中。家驹来可以,但他若是还抱着个少爷的心态,那下场可会很惨的,如果你下不了儿子可能会死的心,这事还是别往下谈得好,以免将来伤了和气。”
孟宪彝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他一想到自己儿子那个死出就来气,可偏偏又拿他没辙,倒不如就交给杜玉霖去历练吧,挺下去跟着这位杜大人肯定前途无量,要挺不下去死在军队里也比死在婊子床上说出去好听。
想到这,他一咬牙一跺脚。
“这事就这么定了,我那不孝子以后就托付给杜统领了。”
说完,他整理一下衣衫,就要深施一礼,被杜玉霖上前拦住了。
“哎,不可如此,家驹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了,三年后定还你一个大变样的儿子。”
孟宪彝感动地眼圈红润,握住杜玉霖的手是使劲摇晃着。
就在这时,事务官敲门而入,只是脸色微微有些不安。
“报告大人,城南外五里地突然出现大股武装,看样子好像是某个大绺子的土匪啊。”
孟宪彝听罢脸色就是一紧。
“立即下令关闭城门,然后调裴其勋部上城墙戒备。”
他是长春知府,所以作出部署并无不妥,陈绍常和杜玉霖就只在一边听着。
事务官领命离开后,陈绍常这才淡淡看向二人。
“咱们过去看看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