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家两姐妹的接连失败,不仅华妃心情复杂,就连皇后也思绪繁多。
年家两姐妹,她看过画像,长得虽然不如景贵妃,可也各有千秋,如此美人,皇上竟然连一丝迟疑都没有。
任由这两人被景贵妃戏耍。
皇后觉得她就算找到了比景贵妃还美的女子,也不一定能从景贵妃手中夺走圣宠了。
她就究竟该如何是好。
还不能两人想出应对之法,年家就这么突然倒台了。
来得太快,以至于华妃听到圣旨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就在几天前,皇上还特许了她年家送人入宫,可为何如今就已经要斩杀她的大哥了。
华妃听到年羹尧三日后问斩的时候,一个没撑住,直接晕了过去。
而,那被送进来的两个年家女,也都被即刻送出了宫,准备跟着年家流放。
两人的野心还未来得及施展,就已经没了。
翊坤宫一下就被重兵把守,不得出入,往日里繁华的华妃娘娘的翊坤宫,如今只剩下了华妃和颂芝两人。
华妃倒是还是妃位,只是不知道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位份了。
*
华妃瘫坐在满地狼藉的翊坤宫正殿,金丝楠木的地板上散落着碎瓷片和撕碎的绢帛。
她死死攥着那封已经揉皱的年羹尧的绝笔书,上面写着皇上早就对年家起了杀心,让她万万要保全自己,不要冲动。
华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丝丝血迹,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的模样。
身体的痛,哪有心里的痛重。
原来她一直深爱的男人,竟然早就对她的亲人起了杀心,真是何其可笑啊。
就在不久前,她还在努力说服自己,推别的女人给他。
可如今……当真是可笑啊。
“娘娘...“颂芝跪在一旁,颤抖着递上帕子,“您别这样...“
华妃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吓得颂芝一个激灵。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到铜镜前。
镜中的女人发髻散乱,妆容晕染,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宠妃的模样?
“本宫十六岁入潜邸,跟了他整整十二年。“华妃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十二年啊颂芝...他竟如此狠心,他不可能不知道大哥是我最亲的人,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就下令要斩杀了大哥。“
她猛地抓起妆台上的玉梳狠狠砸向镜面。
“哗啦“一声,镜子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将她的脸分割成无数碎片。
“他争夺储位时,是大哥带着年家军为他冲锋陷阵!“华妃歇斯底里地扯下帷帐,“如今倒好,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颂芝扑上去抱住她的腿:“娘娘慎言啊!隔墙有耳...“
华妃却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地滑坐在地。
她望着殿外森严的守卫,忽然轻声问:“颂芝,你还记得本宫初入王府的时候吗?“
颂芝一愣,随即红了眼眶:“记得...那会儿皇上还是雍亲王,特意让人在房里摆满了海棠花...“
“是啊,海棠...“华妃眼神涣散,仿佛又回到那个春夜,“他那时还夸本宫人比花娇,可转眼...他怕是连见都不愿意来见本宫了吧。“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衣襟上。
那身华贵的宫装已经被扯得凌乱不堪,就像她支离破碎的心。
“娘娘,奴婢去求求景贵妃...“颂芝突然抬头,“说不定...“
“闭嘴!“华妃猛地掐住她的下巴,“本宫就是死,也不会向那个贱人低头!“
她松开颂芝,踉跄着走到案前,颤抖着手给自己斟了杯冷茶。
“你说...若是当年本宫没有执意要嫁给他..“华妃盯着茶汤里自己的倒影,“年家现在会不会还好好的?大哥他...是不是还能活着?“
颂芝再也忍不住,伏地痛哭。
华妃却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是本宫害了年家...是本宫啊...“
她抬手拔下金簪,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那年王府的海棠树下,年轻的雍亲王似乎在笑着向她伸出手...
“皇上...“华妃痴痴地望向虚空,“您可曾...哪怕有一刻...真心爱过世兰?”
颂芝眼看着华妃的情绪不对劲,连忙抢下了华妃手中的金簪,抱着华妃哭道:“娘娘,还有颂芝陪着您,您别想不开啊。
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娘娘何不亲自问问皇上呢?
奴婢瞧着皇上这么多年对您的宠爱也是不假的啊,不然您对皇后娘娘如此无礼,向来重视规矩的皇上,不也从来不曾斥责您吗?”
听到颂芝的话,华妃眼中重新聚焦,眼里带着希望,“是,本宫要问他,问问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华妃吵着要见雍正,却得知,皇上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无奈之下,她一头撞向柱子,鲜血直流。
侍卫一时慌张,这才连忙去养心殿通报。
雍正得知后,想了想还是去了翊坤宫,但还是先派人去承乾宫告知了夏羽。
*
雍正到的时候,华妃的头刚被包扎好,脸上血迹斑驳,显得有些可怖。
但向来爱美如命的她,此刻已顾不上这些。
她盯着眼前这个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想问清楚为何要如此对她。
华妃看着雍正,即便自己这般狼狈,他仍一脸冷漠。
她突然有些不敢开口了,怕得到的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脑海中却又浮现出刚入府时,雍正对她也曾有过宠爱。
那时他会盯着她亲手做的点心,眼底藏着一丝温柔,这些回忆让她将不安暂时压下。
“皇上,臣妾只想问您一句实话,您可否爱过臣妾?”华妃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期待。
雍正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甚至带着几分不耐。
华妃企图从他的目光中搜寻爱意,却只看到疏离。
雍正忽然冷笑一声:“你拼了命找朕,就是为了问这种无聊的话?
朕还以为你要为你其他的兄长求情。
年羹尧虽然活不了了,可是你不止他一个兄长,不是吗?
朕素来听说年家兄妹感情非常好,却没想到你竟然想要问的还是只关乎自己的。
也罢,朕既然都来了,那就回答了你。”
雍正亲情淡薄,现在会来见华妃,本来是想着年家兄妹情深,却不想事情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顿时很是失望。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冰冷:“但你可想清楚了,朕若答了,便再不会顾念所谓的以往‘情分’,你也就失去了之后为你其他兄长求情的机会了。”
他还想再试试看,能不能看到兄妹情深。
华妃浑身发抖,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竟要用娘家人的性命来威胁她。
她问的这个问题难道就这么让他难以回答吗?
此刻的华妃早就没了理智,看着雍正这般逃避,她越发想要知道。
她现在就只想知道一个答案,一个真心实意的答案。
“请皇上给臣妾一个明白。”
雍正盯着华妃,神色认真:“或许曾经对你有过几分兴趣,但远谈不上喜欢,更论不上爱。
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华妃瞬间崩溃,她踉跄着后退,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会……”
她仿佛陷入回忆:“当初我入府时,你那样疼我,还为我寻了满屋的海棠花,说我人比花娇。
连翊坤宫的欢宜香都是你亲自赐的,那不是爱的证明吗?”
雍正听到“欢宜香”三字,忽然想起自己从未告诉过华妃真相——那香中掺了麝香,正是她多年不孕的原因。
他看着眼前崩溃的女人,难得迟疑了一瞬,究竟要不要告诉她。
突然他想到当初朝朝好似也问过这件事,朝朝当初好像是希望华妃最终是能知道真相的。
于是,他那点迟疑立马就没有了,语气平淡。
“那海棠花是苏培盛做主准备的,当然朕也允许了,毕竟当时朕需要年家的势力。
而你本就长得好,朕说你人比花娇只是说出一个事实而已。
至于欢宜香?
你可知,你为何始终无法有孕?
正是因为这香,这香中掺杂了麝香。”
华妃听完雍正的话,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
她到死都记得的海棠花,不过是个奴才的主意。
他赐给她的欢宜香,竟是让她一生无法生育的罪魁祸首?
那曾是她引以为傲的恩宠象征啊!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一生可笑至极:被心爱的男人算计利用,甚至连累全族赔上性命。
更可笑的是,即便到了此刻,她仍对这个男人存有一丝幻想。
她并非真的愚昧无知,也知道兄长功高震主,家族早已成为雍正的眼中钉。
可她不愿相信,不愿去想,总以为心爱的男人会念及情分,留几分薄面。
如今,她的美貌、家族的权势,在雍正眼里不过是可利用的棋子。
他不仅要她的命,还要在她心上狠狠捅刀——既然欢宜香的秘密迟早要她命,为何不干脆让她带着“被爱”的幻想去死?
年世兰望着雍正,忽而轻声开口:“皇上曾说,对臣妾早年尚有几分兴趣,后来为何……连这点兴趣都没了?”
雍正垂眸看她,语气淡淡:“你初入府时,明媚张扬,眼波清澈如鹿,确有几分灵动。
可进府之后,你很快便同那些女人一样,满脑子争宠固权,朕的兴趣,自然也就淡了。”
她忽然想起夏羽,她不信夏羽以后不会变,她突然很期待日后等夏羽变了,皇上也会这般狠心待夏羽了。
“若臣妾始终未变,皇上可会……”华妃话未说完,已被雍正截断:“没有如果,你会变的”
这话如冰锥刺骨。
年世兰忽而笑了,眼底却一片死寂。
也就是说,他不会爱她。
他甚至不愿意哄骗她。
她望着殿外暮色,轻声道:“皇上既然对臣妾没有情谊,为何……又要留臣妾性命?”
雍正看着她眼底的执念,忽而想起夏羽曾说“后宫需要些鲜亮颜色”,下意识伸手按住她欲碰金簪的手。
却不想这一举动让年世兰眼中燃起微光:“皇上……可是舍不得臣妾死?”
他瞬间松开手,冷笑一声:“不过是朝朝说过她喜欢你这张脸,希望后宫中有些美丽颜色罢了。
若是你当真执意要死,你随意。
想来你如今这般,朝朝应该也不会喜欢了。”
这话将华妃最后一丝幻想碾成齑粉。
年世兰盯着他嘴角的冷笑,这人怎么能狠心至此,他留她性命,竟然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雍正看华妃也没什么话要说了,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至于之后若是华妃还想寻死,那他就告诉朝朝华妃自己把脸给毁了,想来朝朝也就不会觉得可惜了吧。
殿门重重阖上时,年世兰终于落下泪来。
她望着案头冷却的欢宜香,忽然伸手将香炉推落——瓷片碎裂声中,她终于懂得:这宫里的风,从来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
华妃呆坐在满地狼藉中,染血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碎裂的瓷片。
锋利的边缘划破肌肤,她却感觉不到疼。
“娘娘...“颂芝哭着扑上来握住她的手,“奴婢去请太医...“
华妃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可怖:“不必了。“
她抬头望向铜镜,里面映出个披头散发的疯妇,“本宫这幅模样,连最后的价值都没了。
连给年家人求情都做不到了。
不过想来他那般冷情之人,即使本宫求情了,也无济于事吧。
谁让本宫在他心中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从来都不是他心尖上的人,往日宠爱不过是欺骗。“
或许是死意已决,华妃对过往的事反倒是看得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这才发现,原来许多事早就有迹可循,只是她一直被雍正给的那些不走心的宠爱,给蒙蔽了双眼。
他虽然送了很多东西给她,但从来都是苏培盛去办的。
除了侍寝的时候,她好似从未和他有过亲昵。
他最多只是会说些软话罢了。
可对景贵妃,他会公然和她牵手。
原来,爱与不爱,竟然是这么明显,可她到死前才看清,还傻傻地抱着最后一丝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