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瑶不躲不闪,柔声道:“世瑶不敢欺瞒娘娘。
告罪是真,但若能借此机会为年家分忧,更是世瑶的本分。“
闻言,华妃眯了眯眼睛,看向眼前这个姿色虽然稍逊一筹,却有脑子的妹妹,“你说的不错,我们年家的教养自然是不能被误解了。
颂芝,带她去养心殿告罪。”
年世瑶垂眸应是,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华妃虽然刚刚震怒了,但是也是后来在思考颂芝的提议,觉得如今好似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如今听到年世瑶这么一说,便也就同意了。
至少这样她不用看着糟心场面了。
颂芝带着年世瑶到养心殿时,却被告知皇上在承乾宫,颂芝本来想着要不改日,可年世瑶却想着顺便去见见这位宠冠六宫的景贵妃也很好。
到底年世瑶才是主子,颂芝只能带着她又去了承乾宫。
年世瑶在家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位景贵妃听说过很多了,无非就是容颜绝色,被皇上盛宠。
她早就想见上一见了,年家出了个华妃娘娘,明明是更加有利的,可家中却只重视华妃,不愿再送人进宫了,这让她的野心一时无处施展。
还是这次年家有了危机,家里才想到了再送人进宫。
她觉得富贵险中求,于是,欣然就同意了进宫。
颂芝到底是翊坤宫的大宫女,说明了来由之后,承乾宫的宫人倒也没有怠慢,很快通传进去。
夏羽听说来的是另一个年家的姑娘,想着反正年家姐妹都要见的,见见也无所谓。
只是这个给她一个聪明的印象,竟然说是要来告罪。
若不是之前那个看上去就不怎么聪明,夏羽都要以为这是年家的套招了。
先来一个跳舞偶遇,不行的话,就让她得罪了雍正,然后再来一个请罪。
轮流来见雍正,还是不同风格的人,总有一款能被雍正看上吧。
若真是这样,年家可真聪明啊。
但是又想到了之前那个跳舞的和华妃,夏羽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她们绝对没有这么聪明的。
雍正对夏羽向来有求必应,见她想“看戏”,便随她去了。
还主动问起,待会可要他做什么。
夏羽看了看雍正,就先无视她吧。
看看她会用什么招数引起你的注意。
看着夏羽狡黠的样子,雍正一个没忍住,亲了一口。
然后就被打了,“你可别损坏我的形象。”
*
年世瑶很快被请进殿内,颂芝却莫名有些心慌。
此前她请景贵妃去翊坤宫之时,可是直接被拦在了门外,今日承乾宫却这般容易进来,反倒让她觉得不安。
但想到此次本就是为了让年世瑶见到皇上,如此只能寄望年世瑶能随机应变了。
年世瑶随着颂芝穿过回廊时,正逢一阵穿堂风掠过,将她素白的裙裾吹得翩飞如蝶。
颂芝偷眼瞧着这位二小姐的侧颜。
虽不及世姈小姐明艳,但胜在那股子书卷气,倒也别有风致。
“颂芝姑姑,且稍等。“年世瑶忽然驻足,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珐琅镜,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妆容,“这唇脂似乎淡了些。“
颂芝暗自撇嘴,心道方才还说要以素净示人,这会儿倒在意起妆容来了。
正待催促,却见年世瑶已变戏法似的摸出盒胭脂,指尖蘸着在唇上轻轻一抹,霎时添了几分娇艳。
“这样才好。“年世瑶抿唇轻笑,“既要显得知书达理,也不能太过寡淡不是?“
年世瑶也是一直在琢磨着,她虽然想要和年世姈走完全不同的路线。
可是那景贵妃的容颜,她听过许多夸赞之词。
她又想着,男人都是看容颜的,她即使想要体现出不一样,但也不能在容颜上相差太大不是。
好在,自己向来习惯了多做准备。
进入到这承乾宫之后,她就发现了这承乾宫竟然是比翊坤宫还要奢华不少。
想着景贵妃也定然是年世姈那般明艳之人,那她寡淡是可以,但如果太过的话,也容易被明艳之人给压住。
以往她和年世姈走在一起的时候,不就是这般么?
所以她才想起来要做些改变。
两人来到正殿外的时候,正遇上小太监端着冰镇瓜果往里送。
年世瑶眼尖地瞧见那琉璃盏中盛着的竟是西域进贡的紫葡萄,这等稀罕物事,连华妃宫里都难得一见。
这景贵妃当真是受宠啊,更让人想把这份宠爱抢走了。
通传不过片刻,里头便传来宣见的声音。
年世瑶理了理衣襟,迈步时故意让腰间玉佩与禁步相击,发出清越的声响。
一进内殿,一股淡雅的花香扑面而来,这到让年世瑶有些惊讶了,这和她猜想的景贵妃有些许不一样。
年世瑶还未行礼,先被眼前的景象晃了神。
只见景贵妃懒懒地斜倚在湘妃榻上,一袭粉白色宫装衬得肌肤如雪。
最让她心惊的是,皇上竟亲手在给贵妃剥葡萄,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而且,这个皇上竟然如此年轻俊美,她本因皇上年长而有些抗拒,此刻见他丰神俊朗,看着景贵妃那深情温柔的模样,竟生出几分真心争宠之心。
她也想被这样温柔地注视。
自恃才貌双全,又熟读诗文,她自觉比空有美貌的年世姈更有胜算。
于是按原定计划,她做出一副诚心来请罪、温顺知礼的模样。
“臣女年世瑶,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她盈盈下拜,故意将声音放得轻柔似水。
夏羽漫不经心地抬眼,待看清来人装扮,险些笑出声来,这素衣淡妆的做派,不就是女主在殿选的时候的招数么?
可这里又没有一群人,她这淡雅的,要和谁做对比?
难道是她吗?
可是她刚一回来,就换了衣服,现在身上这身,甚至是被她当做睡衣在承乾宫里穿的,也很是简单呢。
真是遗憾了呢,没能给她做对照组。
夏羽:略略略,计划失败了吧。
她故意不叫起,转头对雍正骄横地说道:“我还要吃。”
雍正何等精明,当即会意,又给她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她唇边:“你若是爱吃,我在让西域进贡?”
夏羽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明年再说吧。”
“好。”雍正应了一句。
年世瑶跪得膝盖生疼,偷眼瞧见皇上竟连个眼风都不扫过来,不由暗恼。
皇上竟然如此纵容景贵妃磋磨她吗?
景贵妃的宠爱果然不容小觑,明明皇上还在这里,可做主的人,竟然是景贵妃。
难道因为这里是景贵妃的承乾宫吗?皇上这是给景贵妃面子?
她倒也没自大到,皇上会只见过她一面,就偏宠她。
可是如此被忽视的滋味,还是不好受。
早知道来承乾宫会是这副模样,她应该明日再找机会去养心殿的。
即使聪慧,但年世瑶到底还是年轻了些,此刻脸色并不好。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直接不顾规矩起身的时候,便听到景贵妃轻笑:“年小姐还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谢娘娘。“年世瑶强忍酸楚起身,正要开口告罪。
夏羽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年小姐说是要给你姐姐请罪?”
“是,今日姐姐……”
“可是,本宫和皇上都未曾给另一位年小姐定罪,不知你这位年小姐是要请何罪?谁落下的罪名呢?
在这宫里,竟然还有人能随意给华妃的妹妹定罪,也是厉害啊。
来,你说说看,让本宫见识见识这位人物。”
年世瑶闻言脸色骤变,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她这才惊觉自己话里的破绽——皇上确实未曾明言降罪,她这般急匆匆来“请罪“,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年世瑶本来听着宫中的流言,以及年世姈回来之后的表现,她都先入为主地认为,年世姈定然是得罪皇上了。
就连华妃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她提起这个建议的时候,华妃也并未反对。
若是让夏羽知道年世瑶的想法,她一定会大笑。
华妃本来也不是个聪明的,她没反对又怎么了。
华妃本来也不是会想到这点的人啊。
“娘娘明鉴,“她急中生智,又屈膝跪了下来,这次却跪得端正笔直,“是世瑶糊涂了。
家姐御前失仪本是事实,世瑶此来...此来是替年家向皇上娘娘赔个不是。
还望皇上不要误会了年家的家教。“说罢重重磕了个头,额间花钿都蹭歪了几分。
夏羽听着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呢。
这和年家的家教有什么关系。
夏羽拉了拉雍正的衣袖,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雍正如今已经能看懂夏羽眼神的意思了,发现这个的时候,他还很是兴奋来着。
他低头在夏羽的耳边轻语:“家族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她这是想说,她和那个跳舞的年家小姐不一样,她是知礼数的。”
夏羽哦了一声,然后看向年世瑶的眼神都古怪了起来。
这是明踩啊,虽然宫斗就是这样,可这也……太过,嗯,微妙了。
夏羽也不好怎么形容,反正这感觉就是奇奇怪怪的。
难道是因为她们是姐妹的原因?
夏羽想了想,好像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她还换算了一下,若是甄嬛踩着沈眉庄要上位,哇,她就这么一想都一身鸡皮疙瘩,这也太崩人设了。
夏羽想到这,忽然倾身向前:“那你姐姐可知你来请罪?既然是要请罪,难道不是本人请罪更显诚意么?
怎么还要你一个妹妹来代劳的啊?
你们年家的家教,真是好生奇怪啊。“
年世瑶身子一僵。她当然没告诉那个蠢姐姐,年世姈此刻怕是还在翊坤宫哭闹呢。
而且,她怎么不进没能把自己摘出来,反而被这个景贵妃给绕进去了。
怎得她竟然还说不过这人。
到底年轻了些,以往都是小打小闹的,让年世瑶对自己的聪慧很是有信心,如今突然被说得哑口无言,她整个人都慌了起来。
“看来是不知了。“夏羽轻笑一声,“有意思。一个擅自御前献舞,一个私自跑来请罪。你们年家的姑娘,倒是都很会...自作主张。“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年世瑶背上沁出冷汗。
她原以为景贵妃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宠妃,没想到言辞竟如此犀利。
正慌乱间,忽听皇上轻笑:“朝朝何必为难她。“
雍正终于开口,却是对着夏羽说的,“年家女儿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
雍正的言下之意是,华妃那个样子就是典型的年家女儿模样了。
夏羽也立刻懂了雍正的意思,突然就被逗笑了,也是哦。
而且,说实话,虽然华妃比这两个年级上大了一些,可是只看五官什么的,还是华妃最好看啊。
被雍正这么一转移,夏羽还是觉得还是华妃最有意思啊,突然就对眼前的人彻底失了兴趣,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雍正敏锐地察觉出夏羽的兴趣没了,嘴角扬起一抹笑。
他虽然乐意让夏羽看戏,可却也不喜欢夏羽的注意力长时间在别人身上。
这年家的人,着实有些烦了,好在只要忍耐几天便好了。
可在年世瑶听来,这话听着像解围,实则把年家姐妹都贬了进去。
她顿时脸上火辣辣的,却还得强撑着笑脸:“皇上教训的是。“
夏羽已经没了兴趣,懒懒地靠回软枕:“罢了,本宫也乏了。
桑儿,把前儿内务府新进的那对翡翠镯子赏给年小姐,大热天的跑这一趟,还要替人请罪的,也是不容易。“
年世瑶听着夏羽这讽刺的话,差点眼前一黑,还是最后的理智支撑着她,“谢娘娘赏赐。”
*
翊坤宫。
华妃本来还在伤感着,又有些担心,景贵妃若是从中作梗了,倒也并不好对付。
希望至少能在皇上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吧。
待颂芝扶着年世瑶回来的时候,华妃就知道这个也是不成了,虽然知道不该如此,可她心中竟然涌起一丝喜悦。
“怎么回事?”
颂芝快速把在承乾宫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华妃却是难得大度,“罢了,那景贵妃就是故意给你为难的,你先下去休息吧。
颂芝,给她请个太医看看。”
年世瑶从未经历过如此屈辱的一日,皇上竟然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她,这还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以往即使和年世姈一同出去,即使那些人第一眼都是看到的年世姈,可后来也都是更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