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打了个酒嗝,叹了口气妥协了,自言自语道:“算了,有些事也该了结了,总不能真的带到棺材吧!”
师父将那个巴掌大古朴的木盒接过来,那盒子一看便是上了年头的,但是被擦得干干净净,打了蜡。师父将盒子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小心打开,盒子里垫着黄色的绒布,将铜铃放回去。那铜铃跟云昭姨那个一模一样的,兽面虎头,上面有“风调雨顺”四个字。
“这个铃铛是孟永孟大人的……”师父手轻轻抚摸着黄色绒布,小心不让自己碰到铃铛,以防铃铛生锈。
师父坐在太师椅上,望向远处,仿佛穿越了几十年的时间,看到了曾经那个高大的背影。
“几十年前,这里还是一个破败的小山村,孟大人因为得罪了京城的达官贵人,被贬关到了这儿,当时土地的灌溉是一个大问题。前面这条大河年年发大水,干旱时又留不住水,所以孟大人决定要在这里修个堤坝,可这又不是个简单的活儿。当时这个设计图纸是最难的,熟练的工匠不好找,但会设计图纸的人更难找。这条河流水流湍急,夏季还经常发水,平常的大坝根本顶不住。
云昭姐的爹做过工部侍郎,因为是孟大人的老师,在朝中为孟大人辩驳了几句,也被连累,一贬再贬,到了临镇,由于年事已高,日夜操劳,殚精竭虑,加上水土不服,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了。云昭姐的爹爹跟孟大人在京城时便有师生之谊,两人十分投机。云大人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过,要将女儿许配给孟大人,谁知还没来得及纳吉,这一连串的变故就耽搁了。孟大人被贬了官,自然不便再提上门提亲的事。紧接着,云昭姐的爹爹也被贬了官,他临死前写信将云昭姐托付给孟大人。
云昭姐也是一个洒脱之人,她一身素衣只身一人跟着孟大人来到桃源镇,看到孟大人真是个为民的好官,就把自己仅剩的家当变卖了,将钱全捐出来建大坝。
云昭姐将云大人生前的心血——工程图纸全带了来,还整理了出来,有了这些图纸和云昭姐的帮助,大坝的设计图这才确定下来。大坝用了榫卯结构,十分结实。
堤坝修了三年,孟大人几乎和工人们同吃同住,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对孟大人是推崇备至,这堤坝快要修好了,两岸的荒田都变成了良田。云昭姐三年的孝期也将满,两人的婚期都已经提上了日程,哪知道在大家刚要松口气的时候,大坝施工出了意外。”
师父声音哽咽了一下,眼眶有些红了,停顿了一会,整理整理情绪,接着说道:“大坝这晴空万里,山里却下了暴雨,突发山洪,洪水顺流而下,孟大人和我们几个人正在坝上看工程进程,坝上还有好些工匠,一瞬间大家都慌了,纷纷往岸边逃,洪水还没漫到坝上,但已经有好几人被其他人挤下去了,人一旦掉下去了,立马不见了踪影。孟大人自己殿后,指挥众人。我们都快到岸边了,一个大浪直接把我们掀翻了,我们一下子都被冲到了坝边,我们两抱住了同一块石头,岸上的人拿了竹竿,杆上头绑了麻绳,让我们抓住,可是我那时候年岁小,力气也小,根本抓不住。孟大人将麻绳捆在我身上,让我先上去,我抓着他衣角不肯。山洪越来越大,孟大人一下子被掀翻到水里,他腰间的铜铃也被我扯了下来。
他的脸被淹没在水下,那双眼睛就那样看着我,虽然只有一瞬,但是我却永远忘记不了那双眼睛。”
“后来,云昭姨就再也没有嫁人吗?”
“年少遇见过那么惊才绝艳的人,哪里还有余光看向别人呢?”
………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吭声,想要开口安慰,却说不出。
师父声音干哑,闭眼躺到了太师椅上,许久,开口道:“要不是因为我,孟大人他没准就能……我没脸见她……罢了,你们明日把这个铜铃铛送回给她吧……我累了……”
“师父,我先送您回去休息吧”萧沐伸出手将师父搀扶起。
师父步站起身来,佝偻的背影在风中略显老态。婉吟心中突然有一种感觉: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师父老了。婉吟突然感觉鼻子有些酸楚,却生生忍住了。
众人散去,颜明彰却眼神迷离地坐着不动。
“大人,您不回去休息吗?”容婉吟本都已经转身要走的,看颜明彰没动,转身问道。
“回。”颜明彰踉跄起身,差点没栽倒在地,容婉吟连忙去扶,看样子醉得不轻。容婉吟想将颜明彰扶起来,可奈何他一点也不配合,重得不行,容婉吟只好放弃,又将颜明彰按回凳子上,自己也喘着粗气坐下。颜明彰坐下,一手拄着下巴,双眼迷离,面带微笑地看着容婉吟折腾,伸出另一只手将容婉吟额头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突如其来,这么亲密的动作,让容婉吟觉得身体一僵,不自觉地往后仰去:“你干嘛?”
颜明彰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星空感慨道:“你看,今晚的星空真美,月色也美,星河亘古不变,可人生却瞬息万变,世事难料。”
容婉吟知道颜明彰这是听了孟大人和云昭姨的故事,有感而发,也只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相顾无言,就这样坐了好一会,许久之后,颜明彰望着容婉吟,眼波流转,含笑道:“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有些话要趁早说。”
容婉吟好像感受到了这暧昧的气氛,知道颜明彰想说什么,一下子从凳子上弹起来,这他要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以后还怎么做朋友啊!容婉吟结巴道:“我……我……要下雨了,我去收衣服。”
颜明彰看也没看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把拉住了容婉吟的手,将一个小巧的东西塞入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