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的故事再倒回来说。
北平沦陷的消息如同一声声沉闷的惊雷,虽远在云省,那震波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关心时局的人心里。报纸上铅字沉重,描述着卢沟桥的战火与平津地区的惨状,再也不是过去那些模棱两可的“摩擦”和“冲突”。
在这片惶惶的人心中,一辆德制汽车风尘仆仆进云城,停在了那处原本属于胡为、后来短暂住过皮若韵和秋嫂娘仨的宅子前。
一位衣着素净、面带疲惫与惊惶的中年妇人和一位戴着眼镜、脸上满是书生气的年轻男子迎了出来。
他们,便是江河几经周折,从危城北平接回来的京大林教授的遗孀和独子。
这些日子,不少灾民一路南下,林怀业亲眼见了逃难的人流,听了更多骇人听闻的传言。
他原本一直沉浸在书斋里,固执地相信着“泱泱大国,五千载文明,岂是蕞尔小岛所能倾覆?”甚至对父亲将母子二人托付给一个看似与学术界毫无瓜葛的“江湖人士”颇有些不以为然。但很快,卢沟桥的枪声,以及随后报纸上连篇累牍的坏消息,才像一记重锤,敲碎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位周兄弟……他……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林怀业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敬畏,“他怎能如此精准地预判北平将陷,时局将大乱至此?”这种远超常人的远见,让他这个自诩的知识分子感到震惊甚至有些惭愧。“读万卷书,有时还真不如行万里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世道的凶险,课本里从不曾教。”
江河大步走了进来,他先是对林夫人拱手行了礼:“伯母,这里还住的惯吧?”
林夫人连忙还礼,声音哽咽:“小周,……若不是你和小雪……我们娘便恐怕……”
江河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神情复杂的林怀业,直接道:“林哥,这里,却也非绝对太平之地。这些钱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元放在桌上,语气转为严肃:“记住我的话,一旦察觉时局有变,云城里出现任何骚乱迹象,不要犹豫,立刻带着伯母出城,我会从安南安排接应。”
林怀业看着那袋钱,又看看江河不容置疑的眼神,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怀业记下了!多谢周兄弟周全!”此刻,他再无半分书生意气的质疑,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依赖。
安排好了林家母子,江河心中稍安,但另一件事却让他心头像是压了块石头。他转身离开宅子,朝着白家方向走去。
然后就是白老爷子要坚决前往南京!
劝说不动老爷子,江河转去见白茹雪和皮若韵。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江河有些措手不及。
他在丫鬟的引领下来到后院花厅,却只见皮若韵一人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池塘,侧影清冷。白如雪并不在。
“雪姐呢?”江河问道。
皮若韵缓缓转过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关切,有疏离,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怨,还有更多江河读不懂的情绪。她淡淡开口:“雪姐说她有些不舒服,歇下了。你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就是了。”
江河一愣,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发明显。他试图从皮若韵脸上找出些往日的痕迹,却发现她虽然容貌恢复,但那层无形的隔阂却比以往更重。
他压下心头的异样,尽量温和地问道:“你的伤…都好利索了?在这里还住得惯吗?”
皮若韵垂下眼睑,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冷淡:“劳你挂心,都好了。白家待我很好。”她顿了顿,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江河,说出了一句让江河心头猛地一沉的话:
“以后我的死活,就不劳你再费心管顾了。”
这句话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江河一下。他完全愣住了:“若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哪里…”
“没什么意思。”皮若韵打断他,站起身,语气决绝,“你事务繁忙,肩负重任,不用再为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分神。我有些乏了,你请自便吧。”
……
这两个女人到底怎么了?
白如雪避而不见。
皮若韵冷语划清界限。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刚刚处理完外务、本以为能稍得安定的江河,心头再次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这似乎比应对外界的明枪暗箭,更让他感到棘手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但好在,皮若韵答应听他的话:去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