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元禧被他勒得生疼,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混合着血腥、汗水和尘土的气息,这味道并不好闻,却奇异地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甚至悄悄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臂,轻轻回抱住了他冰凉的甲胄。
“我……我不是没事吗?”她小声嘟囔,有点委屈,“我还杀了敌人,救了人……”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崔翎安猛地松开她,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眼睛赤红地瞪着她:“你还敢说!若不是我及时赶到,若不是你侥幸……宁元禧!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站在那里,满身是血的时候,我……”
他哽住了,后面的话说不出口,那是他不敢想象的后果。
宁元禧不服气,梗着脖子道:“什么是侥幸,我只是没有把自己的佩剑带在身上,兵器不顺手罢了,你少瞧不起人了。”
“你的佩剑呢?”崔翎安红着眼睛问。
“在,在营帐里啊。”宁元禧说。
她的佩剑拿出来的话就显得太突兀了,一直都不敢拿出来用,就怕露馅儿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用这样小心翼翼了,该拿出来用就直接拿出来用得了,反正早晚也会被发现。
只不过看着崔翎安眼底毫不掩饰的恐惧和愤怒,宁元禧的心软了下来。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擦去他脸颊溅上的一滴已经干涸的血迹,动作轻柔。
“我知道危险,”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我更怕留在都城,每天提心吊胆,不知道你是生是死,是伤是残。崔翎安,我宁愿和你一起面对刀剑,也不要独自承受等待的煎熬。”
她的指尖温热,触碰带着一丝微痒。
崔翎安看着她被擦干净些许后露出的苍白小脸,那双杏眼里映着他的影子。
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只剩下无尽的无奈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叹了口气,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额头,声音终于软化下来,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拿她没办法的宠溺:“胡闹,你简直就是在胡闹……”
这个亲昵的举动让宁元禧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她蹭了蹭他的额头,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语气里带上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那你现在知道了,不能赶我走了,我很有用的,刚才你都看见了。”
崔翎安被她蹭得心头一颤,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就这么来了?哥那边你说了没?他们会担心的。”崔翎安皱起眉,想要起身写信送去都城。
宁元禧拽了拽他,“他们知道的。”
“嗯?”
“哥哥把茯苓还有王寺水还有许书都给我安排在同一个营帐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瞒这么久的?”宁元禧道。
“哥和哥哥都同意你来?”崔翎安瞪大眼睛。
“当然啦!”宁元禧傲娇地仰着头,“我从小习武,兵法什么的也没少学,我为什么不能来?那不就是白学了?”
“那你还把自己搞得那么惨?”崔翎安噎她。
“哼!”宁元禧偏过头,“你少瞧不起人了,我都说了是武器不趁手,而且我还害怕我会暴露身份,衣服合不合身……”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厉害了。”崔翎安笑着打断他。
“我本来就很厉害!”
“好好好,你最厉害了。”
崔翎安直起身,仔细打量她,这才注意到她手臂上一道不浅的刀伤,血迹已经凝固,但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他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语气重新变得严厉,但手下动作却放轻了许多:“别动!”
他拉着她坐到行军榻上,转身去取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
“疼吗?”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帮她清理伤口,一边闷声问。
“有点……”宁元禧吸着气,老实回答。
看着他专注而心疼的侧脸,她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
虽然过程惊险,但至少,她来到了他身边,而他,并没有真正地拒绝她。
崔翎安动作熟练地给她上药包扎,系好最后一个结时,他抬起头,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留下来可以。”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但必须听我的安排,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我的亲卫,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更不许再冲到最前面去,听到没有?”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但听在宁元禧耳中,却无异于最动听的情话。
“嗯!都听你的!”她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不过你要把茯苓也安排好,她也很厉害的!”
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眸,崔翎安心中最后一丝怒气也烟消云散。
他伸手,用指节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动作亲昵自然,“行,可以的!”
宁元禧的将军路,似乎因为他的发现,而有了一个新的开端。
先前那一战,宁元禧虽身份暴露,却在崔翎安的强势安排下,从辅兵营的“计禾”变成了前锋营参将身边的亲卫“计禾”。
这层身份的转变,在军营这个小世界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起初,流言蜚语是免不了的。
“看见没?参将身边那个新来的小白脸亲卫。”
“听说是上回活下来的辅兵,走了大运了。”
“啧,瞧那细皮嫩肉的,别是有什么别的门路吧……”
一些不堪的猜测在底层士兵间悄然流传,看向宁元禧的目光也带着审视与轻蔑。
崔翎安对此心知肚明,却并未出面压制,在这军营里,真正的尊重,只能靠实力去赢得,任何庇护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只是将宁元禧带在身边,让她参与军务会议,虽然只是旁听站岗,会教她辨认沙盘,分析敌我态势,甚至私下传授她更精妙的马上格斗技巧。
宁元禧明白他的用意,她收敛了所有锋芒,如同最初进入辅兵营时一样,沉默而勤勉。
作为亲卫,她恪尽职守,她细心观察崔翎安如何治军,如何与部下相处,如何排兵布阵。
她惊人的学习能力和偶尔在沙盘推演时提出的、角度刁钻却切中要害的建议,开始慢慢改变崔翎安身边那些老资格亲卫和低级军官的看法。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