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知识的考核,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骤然降临。
大军主力意图渡过分界处的河流支流,迂回包抄南蛮主力。
宁元禧所在的辅兵营奉命押送一批至关重要的浮桥组件和攻城器械前往渡口。
然而,情报有误,或者说南蛮人比预想的更为狡猾。
他们并未在预设的渡口设防,而是将一支精锐埋伏在了辅兵营必经的峡谷。
那个峡谷地势险峻,两侧山高林密,中间一条狭窄的官道蜿蜒而过。
当先头部队完全进入峡谷,后方谷口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和滚木礌石的轰响!
退路被截断了!
几乎是同时,两侧山坡上箭如雨下,密集得让人窒息。
无数身着皮甲、涂抹着诡异油彩的南蛮士兵如同鬼魅般从林中涌出,挥舞着弯刀和长矛,居高临下地冲杀下来。
“结阵!快结阵!”辅兵营的校尉声嘶力竭地呼喊,但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辅兵们本就不是战斗主力,装备简陋,训练不足,在如此迅猛的伏击下,瞬间就被切割得七零八落。
宁元禧所在的队伍被冲散,小队长在第一波箭雨中就被射穿了喉咙。
她背靠着一辆装载着巨型弩箭的辎重车,手中紧握着一柄长刀。
一个南蛮兵嚎叫着向她扑来,眼神凶悍,弯刀带着风声劈落。
宁元禧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她记得崔翎安曾说过,沙场搏杀,技巧在其次,气势与求生欲为先。
她不退反进,侧身险险避过刀锋,手中长刀借着冲势,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捅!
“扑哧!”
温热的液体溅了她一脸,那南蛮兵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腹部的长刀,轰然倒地。
杀戮的快感?
不,只有浓烈的血腥味和胃部的剧烈抽搐,但没时间呕吐,没时间恐惧,又一个敌人冲了上来。
“计禾!右边!”
是王老五的吼声,他挥舞着一根粗大的车辕,勉强挡住了砍向宁元禧的一刀。
宁元禧猛地回神,长刀横掠,逼退了另一侧的敌人。
她看到周围十几个同袍被分割包围,人人带伤,眼神绝望。
“聚过来!背靠辎重车!长兵在外,短兵在内!”她用尽力气嘶喊,声音因紧张而尖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混乱中,残存的辅兵们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下意识地向她靠拢。
他们用身体、用随手抓到的任何东西,勉强组成了一个简陋的圆阵。
宁元禧成了这个小小漩涡的中心,她不再盲目劈砍,而是利用辎重车的掩护,指挥着阵型缓慢移动,躲避着最密集的箭雨和冲击点。
她发现南蛮人擅长近身混战,但阵型松散,她便利用己方圆阵的防御优势,一点一点地消耗对方。
她甚至注意到一名躲在岩石后不断吹响号角、似乎是头目的南蛮人。
“王老五!掩护我!”
她喊了一声,猛地从车后闪出,捡起地上一张不知是谁掉落的长弓,搭上一支箭。
弓很硬,比她从前练习射箭用的力度更大,她拉得极其吃力,手臂肌肉都在颤抖。
脑海中浮现的是幼时在家里的柿子树下,计一舟握着她的手,教导她如何瞄准——“心要静,眼要准,气息要稳。”
箭离弦,划过一道并不完美的弧线,却精准地射穿了那名号角手的咽喉。
呜咽的号角声戛然而止,南蛮人的攻势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混乱。
就在这关键时刻,峡谷另一端传来了雷鸣般的马蹄声,一面“崔”字大旗迎风招展,是前锋营的援军到了。
崔翎安一马当先,玄甲染血,长剑如龙。
他率领的精锐骑兵如同热刀切牛油般撕开了南蛮人的阵线,战斗很快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当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南蛮士兵被砍倒,峡谷内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伤兵的呻吟。
崔翎安勒住战马,目光冷峻地扫过这片惨烈的战场。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支依托辎重车、虽伤亡惨重却依旧保持着基本阵型的辅兵小队上。
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个站在阵型最前方、满身血污、拄着长刀剧烈喘息的身影上。
那张脸被血和泥糊得几乎看不清容貌,但那身形,那握刀的姿势……
崔翎安的心,猛地一沉。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击中了他。
他翻身下马,一步步走了过去。
周围的士兵敬畏地让开道路。
宁元禧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向她走来,玄甲铿锵,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她知道自己躲不掉了。
刚才指挥若定、奋勇杀敌的勇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丝……被看穿的心虚。
崔翎安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复杂,震惊、愤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藏的后怕。
他伸出手,不是去扶她,而是用带着铁手套的手指,极其粗暴地擦过她脸颊上的一块污泥。
污渍下,露出原本细腻的肌肤。
周围的士兵都愣住了,不明所以。
崔翎安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一字一句地,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宁、元、禧?”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否认,但最终只是颓然地松开了握着长刀的手,刀身“哐当”一声落在石子上。
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中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哽咽:“……是我,咋了?你要打死我吗?凶什么凶!”
崔翎安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牙关紧咬的声音。
他想怒吼,想质问她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想把她立刻绑起来送回都城,但周围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不能。
最终,他只是猛地收回手,仿佛被什么烫到一样。
他转过身,对着还在发愣的部下厉声下令:“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将……这个勇敢的小子,”他指了指宁元禧,语气刻意维持着平静,“带回我的营帐,他有伤在身,需仔细查验。”
众人虽觉诧异,但军令如山,立刻有人上前欲搀扶宁元禧。
“我自己能走。”宁元禧推开搀扶,倔强地挺直了背脊。
她跟在士兵身后,能感觉到崔翎安那灼热的目光始终钉在她的背上,几乎要将她烧穿。
主帅营帐内,闲杂人等都已被屏退。
帐帘落下的瞬间,宁元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了过去!
天旋地转间,她撞进了一个坚硬而冰冷的玄甲怀抱里。
崔翎安紧紧地抱着她,手臂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玄甲上的寒意透过她单薄的号衣,却抵不过他怀抱里传来的滚烫温度。
“你,你真是……”他的声音埋在她的颈窝,“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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