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锭十两的银子,足够郑九在大客栈住上十天半个月,这家人很缺钱。
晚饭时,郑九本欲和这家人一起蹭一顿,但被家主婉拒,说什么也要给郑九单独炒两个菜,下一碗面条。
来送菜的是个半大小子,十二三岁的样子,是家主的小孙子,胖乎乎的长的很喜人,就是不会笑。
可能是认生,也可能另有原因。
因为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喜笑是少见的,这让郑九联想起来在集镇看到的那些紧绷着面孔的人们,于是疑惑便加重了。
两个家常菜倒是色香味俱佳,青椒炒猪肉,白菜豆腐,家主还特意给郑九烫了壶酒,并在后面小院点了几盏松油灯。
“你叫什么?”郑九问。
“吃过了么?”
郑九的两句问话对娃娃来说有些唐突,胖小子连着摇头后端着食盘跑了,无奈,不太容易搭上话,郑九也不着急,自斟自饮,慢慢吃喝。
回想刚才那小胖子,目光还是很灵动的,甚至还偷偷流过口水,明显对这盘青椒炒猪肉很眼馋,既然不愿说话,倒不如用其他有趣的东西试试看。
于是郑九随手取出了在集市上买的一只用竹子编的鸟禽,很像老鹰。
买下这个小东西,郑九当时想着为以后制作飞行傀儡找个好看的外形,这只竹子编的鸟禽不但结构简单,而且非常形象。
在小桌上摆着看了几眼,郑九便对日后制作的飞行傀儡有了新的想法,忽然一个影子一晃又消失不见。
是那个胖小子在墙根伸了下脑袋,然后很快缩回去了。
“喜不喜欢这个小东西?”郑九知道小儿还藏在墙后面。
无人回答。
郑九索性拿出了一只简易的飞行傀儡,是顾顺没事儿干捣鼓出来的废弃品,郑九觉得有意思,便拾起来揣进了玉扳指。
此物外形实在是丑陋,若是没有一双翅膀,便很难看出来是只鸟的形象,但它能飞。
这东西最大的特点是没有阵法和灵石,单纯利用巧妙的构件以及剪细了牛筋作驱动,一次能飞三十多丈远。
郑九轻轻一拨卡簧,这丑陋的东西便扇着翅膀在小院里飞了起来。
果然,胖小子待不住了,缓缓的探出头,盯着那飞行傀儡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我爹让我问客人,饭食合不合口?”
胖小子准备好的理由很充分,一双眼睛却从未离开在院子里绕圈飞行的傀儡。
“很好吃。”郑九点点头,然后伸手一指飞行傀儡问,“喜欢吗?”
胖小子的双眼是相当渴望的,自然言道,“喜欢。”
“喜欢,便送给你了。”
郑九这句话对胖小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意外和惊喜,胖乎乎的脸抖了抖,想要咧嘴大笑,却硬生生的憋住了。
这个细节被郑九准确捕捉,于是又问,“你好像不喜欢。”
“喜欢。”胖小子连忙强调。
“但你为什么不笑?”
“可我心里是高兴的……”
“你本应该会笑的。”
“我……”
“那么,你一定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郑九说着话,一伸手便将已经失去气力的傀儡抓到手,递到了胖小子面前。
胖小子的双手使劲在土布裤子上擦呀擦,抹呀抹,就是不敢伸手。
“我教你。”郑九拿着傀儡教胖小子如何拧机括,如何开卡簧。
胖小子非常聪明,很快就学会并上手了,望着在头顶盘旋飞行的丑鸟,他终于嘴巴一咧,开心的笑了。
“你会笑的。”
“其实,其实是大人不让笑……”
“为什么?”
“我爹说,不,黄老爷说,镇上的人一个月内都不许笑,一旦发现有人笑,全镇的壮年都要去做苦役。”
“这是什么狗屁说法?”郑九大为奇怪。
“我不知道,我们小孩都不让出门的……”
“黄老爷又是什么人?”
“黄老爷……”
“响娃子,死哪儿去了?”前院有人呼喊,郑九面前的胖小子立刻被吓的一吐舌头,转身就应着跑了,连郑九赠他的傀儡都没敢拿。
“是不是跑到客人那里想蹭吃蹭喝?”
“没有,我只是看客人是不是吃得惯。”
“不是跟你说了么,不许打扰人家,没爹的允许,不许到后院去……”
“……”
胖小子被训斥的声音渐渐没了,偌大的二三十口的人家,居然出奇的安静。
如此古怪的规矩,听上去毫无逻辑,但背后必然有它地的原因。
胖小子嘴里的黄老爷很可能是镇上的里长,否则又有谁敢下命令给小镇所有人?
找到黄老爷,或许就能了解到背后的原因。
郑九收了傀儡,继续吃喝,渐渐感到了凉意,现在是九月天,秋凉很正常,但对郑九这样的高阶修士来说就不正常了,这种凉意中带着一股阴气。
不仅仅是因为高阶修士的敏感度远超常人,还因为郑九熟悉这股气息。
三炷香后,一个姑娘低着头走进了后院,看上去顶多十五六岁,她是来收拾碗筷的,看来主家谨慎起来,觉得胖小子嘴上没有把门的,所以换了个人来。
活着都不容易,郑九这回没有再耍小聪明,避免给这家人制造麻烦和困惑,只是默默的看着姑娘将碗筷收拾好,安静的走人了。
三更天,郑九便已经出现在了里长黄老爷的床头。
骤然惊醒的黄老爷被蒙着面的郑九差点吓死过去,而他的婆娘,一位长相十分富态的老女人则真的昏了过去。
只是略施手段,郑九便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然后用神识刺了一下黄老爷的守身魂,就确保对方至少要痴呆个半年左右。
原来逆转阴阳境的前期是这样来铺垫的,郑九暗骂自己以前行事过于粗糙,没有仔细去观察,以至于蜻蜓点水的想当然,被白玉虚牵着鼻子走也就不奇怪了。
肃杀甚至于悲伤的氛围,是构建逆转阴阳境的环境前提,但仅仅是这种氛围还不够,还要让这种氛围反噬每一个人,让所有人对生活充满了悲观,反而对死亡拥有无限渴望。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悲伤,甚至大多数人都不喜欢悲伤,但辅助与药物和恐吓之后,人为制造的悲伤便有了,长此以往就形成了一种情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