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如沸腾的墨汁般翻涌着压近，浓稠得几乎化不开，带着令人骨髓生寒的阴煞灵力。当先三道身影踏着黑雾缓缓显现，皆是身着暗紫色巫袍的老者。最左侧的白发长老佝偻着背，脸上沟壑纵横，左眼处覆盖着一块玄铁眼罩，露出的右眼浑浊却藏着狠戾；中间的灰袍长老手持一柄青铜拐杖，杖头雕刻着狰狞的鬼面，每一步落下，地面都泛起一圈黑色涟漪；最右侧的黑袍长老则始终低着头，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一双苍白如纸的手露在外面，指尖缠绕着数道黑色符咒。
三人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如同沉闷的惊雷，在空气中层层叠叠地炸开，灵府境后期的威压如无形的巨石，压得周遭的树木都微微弯折，连地面的落叶都在簌簌发抖——这等修为，在如今的霓虹国，已是能稳压一方的存在。
他们身后，十数只式神列成森严的阵型，每一只都散发着被强行炼化的暴戾气息。生着双翼的恶鬼獠牙外露，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九头蛇的九个头颅同时吐着信子，墨绿色的毒液在齿间流转，散发出刺鼻的腥臭；那尊青铜傀儡更是足有三丈高，巨锤锤头布满了倒刺，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关节处的青铜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山海兽……”白发长老的独眼突然一缩，浑浊的瞳孔里映出穷奇与天狗的身影，先是惊悸，随即被一种近乎疯狂的贪婪取代，“竟有两只！而且是穷奇与天狗！”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能同时驱使这等上古异兽，除了华夏那传说中的‘山海法师’，天下再无第二人！”
“齐乐！”灰袍长老猛地将青铜拐杖顿在地上，杖头鬼面的眼睛突然亮起红光，“果然是你这竖子！镇魂脉被毁，我霓虹国灵脉动荡，定是你这山海法师搞的鬼！今日，便让你血债血偿！”
黑袍长老始终没抬头，只是兜帽下传出一阵模糊的低语，像是在念诵某种诅咒。随着他的低语，那些式神的气息竟又暴涨几分，眼中的凶光愈发炽烈。
齐乐垂眸看着手中的《山海经》，书页上的异兽插画在灵力的激荡下微微发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式神体内除了阴阳寮的炼化之力，还掺杂着一丝微弱却熟悉的气息——那是昆仑墟独有的清寒灵力，如同冰碴般硌在这些式神的灵核深处。
“勾结昆仑墟，用生魂填脉，”齐乐缓缓抬眼，目光扫过三位长老，平静的语气里带着刺骨的寒意，“你们阴阳寮的道，倒是越走越偏了。”
“放肆！”白发长老怒喝一声，独眼暴起红光，“我阴阳寮修复灵脉，乃是顺应天道！倒是你这外来者，擅闯我霓虹国禁地，残杀我寮中弟子，今日定要将你挫骨扬灰，夺你《山海经》，让天下人知道，我霓虹国的威严，不容侵犯！”
他猛地挥手：“拿下他！记住，要活的！山海法师的血肉蕴含上古灵气，炼制成丹，足以让我等再进一步！《山海经》更是至宝，有了它，我阴阳寮何愁不能统御天下灵脉！”
随着他话音落下，十数只式神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九头蛇率先喷出数道墨绿色的毒液，毒液在空中化作数道毒箭，带着腐蚀一切的气息射向齐乐；双翼恶鬼振翅而起，利爪闪烁着寒光，从斜上方俯冲而下，试图一击制敌；青铜傀儡则挥舞着千斤巨锤，朝着地面狠狠砸来，巨锤未落，地面已被震出蛛网般的裂纹，一股蛮横的力道朝着齐乐席卷而去。
“不知所谓。”齐乐指尖在《山海经》上轻轻一点，书页“哗啦”一声翻到记载穷奇的那一页。
穷奇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咆哮，双翼猛地一振，两股夹杂着黑色火焰的狂风凭空升起，将毒箭与俯冲的恶鬼尽数卷上高空。它张口对着九头蛇喷出一道黑色火焰，那火焰落在蛇鳞上，竟如附骨之疽般燃烧起来，疼得九头蛇在地上疯狂翻滚，九个头颅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天狗则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色闪电，避开青铜傀儡的巨锤。它纵身跃至傀儡肩头，锋利的爪牙狠狠嵌入青铜关节，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坚硬无比的青铜外壳竟被生生撕裂，露出里面缠绕着的黑色符咒。天狗顺势一口咬断符咒，傀儡的动作顿时一滞，眼中的红光也黯淡了几分。
“好机会！”藤原雪的声音清脆响起，她早已拉满长弓，三支燃烧着淡蓝色火焰的箭矢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命中傀儡断裂的关节处。淡蓝色火焰专破阴邪，瞬间将残留的炼化怨气灼烧殆尽，那尊庞大的青铜傀儡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塌，化作一堆废铜烂铁。
她身形灵动如鹿，借着树木的掩护在式神群中穿梭。长弓开合间，箭矢总能从最刁钻的角度射出，或射向恶鬼的羽翼，或击中式神的灵核，每一支箭上的淡蓝色火焰都能让那些阴邪式神发出痛苦的哀嚎。
齐乐站在战圈中心，目光始终紧锁着三位未曾出手的长老。他能感觉到，这些老家伙看似置身事外，实则正用灵力丝线暗中操控着式神，不断变换阵型，试图消耗他的灵力。更让他警惕的是，白发长老袖口处隐隐有红光闪烁，那是某种禁术即将发动的征兆。
“山海法师？不过如此！”白发长老见式神虽有折损，却也成功将齐乐二人缠住，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狞笑，“不过是仗着异兽逞凶罢了！等你灵力耗尽，看你还如何嚣张！”
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枚漆黑如墨的符咒，符咒边缘用暗红色的朱砂画着繁复的咒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血腥气——那赫然是用九十九个生魂炼制而成的禁术符咒。
“让你见识一下，我阴阳寮真正的力量！”白发长老将符咒按在眉心，口中念诵起晦涩的咒文。
符咒瞬间化作一道浓郁的黑雾，如活物般钻入那只体型最大的双翼恶鬼体内。恶鬼的体型骤然暴涨数倍，羽翼上生出尖锐的骨刺，双眼燃烧起熊熊黑火，周身的灵力波动竟硬生生提升到了灵府境中期！
“那是……禁忌式神！”藤原雪脸色微变，她曾在师父的古籍中见过记载，这种禁术能强行提升式神的力量，代价却是式神最终会彻底失控，爆体而亡。
失控的恶鬼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双翼一振，朝着齐乐俯冲而来。它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利爪上缠绕着黑色的旋风，所过之处，树木皆被拦腰斩断。
齐乐眼神微凝，《山海经》的书页再次翻动，这一次，书页上浮现出一只生着双翼、形似雄狮的异兽——狻猊。
狻猊周身环绕着金色的火焰，刚一现身，便对着俯冲而来的恶鬼喷出一道金色火线。金色火焰遇黑色旋风，竟如滚油遇火般剧烈燃烧起来，瞬间将恶鬼包裹其中。那恶鬼发出凄厉的惨叫，羽翼上的骨刺在金色火焰中迅速融化，连它赖以生存的阴邪灵力，都被火焰灼烧得滋滋作响。
“不可能！”白发长老失声尖叫，脸上的得意瞬间被惊骇取代，“我的禁术……怎么会被克制？！”
齐乐没有理会他的惊骇，目光如电般锁定了三位长老：“躲在后面操控式神，便是你们的本事？”他身形一动，竟无视了周遭剩余的式神，径直朝着三位长老冲去。
《山海经》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流光，穷奇与天狗会意，一左一右护住他的两翼，将试图阻拦的式神尽数击退。齐乐的速度极快，身形在林间穿梭，带起一道淡淡的残影，转瞬便已逼近三位长老身前。
“找死！”灰袍长老见状，青铜拐杖猛地顿地，三道黑色的结界凭空升起，层层叠叠地挡在身前。结界上刻满了阴阳咒文，散发出厚重的气息，显然是防御极强的法术。
然而，齐乐的目标，从不是结界。
在靠近结界的瞬间，他手腕轻抖，《山海经》的书页悄然翻开一角，一只体型小巧、生着六足的异兽如一道绿光般钻出——正是螣蛇。螣蛇身形细如手指，速度却快如闪电，顺着结界的缝隙灵活地滑了过去，直扑白发长老那只操控灵力的左手。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白发长老的手腕被螣蛇一口咬中，黑色的毒液瞬间顺着伤口蔓延，他只觉得整条手臂都麻木了，操控式神的灵力丝线瞬间断裂。那些本就被穷奇与天狗压制的式神失去操控，顿时陷入混乱，被金色火焰与淡蓝色箭矢趁机绞杀。
“撤！”灰袍长老见势不妙，低喝一声，转身便要遁走。
“现在想走，晚了。”齐乐的声音如寒冰落下。
狻猊双翼一振，金色的火焰瞬间织成一张巨大的火网，将三位长老的退路彻底封死。穷奇与天狗同时扑上，獠牙与利爪闪烁着寒光，眼中燃烧着嗜血的凶光。
山林间，只剩下三位长老绝望的嘶吼，以及金色火焰灼烧结界的滋滋声。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照亮了齐乐冷峻的侧脸，也照亮了他手中那本在夜风中轻轻翻动的《山海经》。
山海法师齐乐的名号，今夜，注定要让整个霓虹国的阴阳寮，为之震颤。
……
阴阳寮深处，一间陈设古朴的和室里，烛火在青铜灯台跳跃，将墙上悬挂的阴阳八卦图映照得忽明忽暗。
安倍风间跪坐在矮桌前，指尖轻捻着一枚晶莹的灵晶，灵晶中流转的微光映在他狭长的眼眸里，泛着深不可测的光。他身着月白色的巫袍，领口绣着银线勾勒的安倍家徽，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却又透着令人不敢小觑的威严——作为阴阳寮现任主帅，他的修为早已臻至观心境巅峰，是整个霓虹国修行者公认的领袖。
矮桌对面，斜倚着一位身着绯红十二单衣的女子。她乌发如瀑，只用一支珍珠发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鬓边，衬得那张脸愈发白皙如玉。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后那条蓬松的九条狐尾，毛色如火焰般艳丽，正随着呼吸轻轻摇曳，扫过榻榻米时带起一阵淡淡的香风——正是安倍风间最得力的式神，玉藻前。
“主上，”玉藻前的声音柔媚如春水，指尖把玩着一枚玉佩，眼神却带着几分锐利，“下面传来消息，华夏的山海法师，已经到本州岛了。”
她顿了顿，狐尾轻轻一扬，语气里添了几分玩味：“听说还在镇魂脉那边，和长老们闹了场不小的动静，穷奇、天狗都露了面，把青铜傀儡和蚀心蛊全毁了。那几位长老吃了亏，现在正躲在结界里不敢出来呢。”
安倍风间没有抬头，只是将灵晶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灵晶中的微光随着他的动作逐渐黯淡：“齐乐……山海法师。”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什么，“当年建木断裂时，他能从西王母手中护住半数山海兽，这份能耐，果然名不虚传。”
玉藻前直起身，九条狐尾在身后缓缓展开，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要不要我去一趟？”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战意，“镇魂脉的事本就被那些老家伙搅得一团糟，如今来了这么个变数，总得去探探他的底细。若是能……”
“不必。”安倍风间抬手打断她，语气平淡无波，“他既然来了霓虹国，就不会一直待在山林里。”
他终于抬起头，狭长的眼眸在烛火下亮得惊人：“镇魂脉的缺口、昆仑墟的阴谋、生魂炼阵……这些事，他既然撞破了，就绝不会善罢甘休。阴阳寮、长老们、昆仑墟的人……他要找的东西，大半都在我这里。”
玉藻前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狐尾轻轻收敛：“主上是说，他迟早会找到阴阳寮来？”
“不是迟早，是必然。”安倍风间端起桌上的清酒，浅酌一口，酒液在杯中晃出细小的涟漪，“山海法师从不做没头的事。他敢单枪匹马闯进来，手里定然握着足够的筹码。或许是昆仑墟的把柄，或许是长老们炼阵的证据……但无论是什么，最终都绕不开阴阳寮。”
他放下酒杯，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里带着一种笃定的从容：“我们只需要等着。等他把外面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处理干净，自然会踏上门来。”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照亮了他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毕竟，有些账，总得在明面上算清楚才算完。放心，他会来的。”
玉藻前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狐尾轻轻扫过地面，眼中的战意渐渐化作了然的笑意：“既然主上这么说，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和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烛火摇曳的轻响，和窗外偶尔掠过的夜风声。安倍风间重新拿起那枚灵晶，指尖的灵力缓缓注入，灵晶中再次亮起微光，映照出他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捉摸的算计——山海法师齐乐，昆仑墟，还有那些蠢蠢欲动的长老……这场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安倍风间指尖捻着灵晶，目光在跳动的烛火上停留了许久，那枚原本流转着微光的灵晶，不知何时已彻底黯淡下去。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很轻，却像是吹散了满室的从容，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
“罢了。”他放下灵晶，抬眼看向玉藻前，语气里没了先前的笃定，反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你还是去一趟吧。”
玉藻前微怔，九条狐尾轻轻一顿：“主上改变主意了？”
“不是改变主意，是有些事，等不及细算。”安倍风间端起清酒，却没再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你去见那位山海法师，替我递句话——请他来阴阳寮走一趟。”
他抬眼看向玉藻前，眼神认真了几分：“不必强求，不必施压，更不必动手。你只需把话带到，告诉他，阴阳寮的大门，暂时为他敞开着。”
“若是他不肯来呢？”玉藻前问道，狐尾在身后轻轻摆动。
“不肯来，也要去。”安倍风间放下酒杯，指尖在矮桌上轻轻点了点，“不管他来与不来，你都得去这一趟。让他知道，阴阳寮这边，并非只有等着看戏的心思。有些账要算，有些话，也该当面听他说说清楚。”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态度谦和些。毕竟，是我们请人。”
玉藻前看着他眼中的决意，不再多问，九条狐尾轻轻一扬，站起身来，绯红的衣摆在榻榻米上漾开一道优美的弧线：“我知道了。这就动身。”
说罢，她身形一晃，连同那九条艳丽的狐尾一起，化作一道红光，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和室中。
安倍风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又端起那杯清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带着微凉的涩意，他望着窗外更深的夜色，喃喃自语：“齐乐啊齐乐……你到底，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事。”
烛火依旧摇曳，只是这一次，映照在他脸上的光影，比先前更多了几分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