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像一道融入墨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蛰伏在山林深处的浓荫里。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在远处灯火摇曳的祭坛周围。执法队队员们的身影在火光中忙碌穿梭,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急切,仿佛在掩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祭坛中央,那个身着紫色巫袍的男子尤为扎眼。他身形高瘦,袍角绣着繁复诡异的暗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此刻,他正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祭坛石面上那道若有若无的清气痕迹。指尖触及的瞬间,他的眉头猛地拧成一个疙瘩,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周身的灵力骤然翻涌起来,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激起层层涟漪,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波动——显然,这股看似微弱的清气,让他打心底里感到忌惮。
“队长,青铜鼎……碎了。”一个执法队员捧着半块裂开的鼎身,脚步踉跄地跑过来,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那青铜鼎本是祭祀重器,此刻却像块普通的破铜烂铁,鼎身上的纹路在断裂处显得狰狞而狼狈。“里面的生魂精气……全散了,连带着我们布下的聚灵阵,都被那股突然爆发的力量冲垮了!”
紫色巫袍男子没有接话,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那破碎的鼎身,目光便扫过地上横陈的三具尸体。那三具尸体面色青黑,七窍残留着黑血,显然是灵力反噬而亡。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那具被一层淡淡清气护着的村民尸体上,那层清气虽已稀薄,却仍在顽强地隔绝着周遭的阴邪之气。
他缓缓蹲下身,指尖带着一丝冰凉的灵力,轻轻点在村民眉心那枚诡异的朱砂符文上。符文像是遇到了克星,瞬间化作一缕黑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消散在空气中,露出底下早已失去生气、泛着灰败色泽的皮肉。
“用生魂修补灵脉……这些蠢货。”他低声咒骂,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可细听之下,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虑。他环顾四周因灵力紊乱而微微震颤的地面,沉声道:“镇魂脉的缺口本就不稳,这么折腾,只会让怨气泄得更快,到时候谁也兜不住!”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身后的队员厉声道:“把这些尸体处理干净,一点痕迹都不许留!祭坛周围的所有痕迹,全部抹去,不要留下任何线索!另外,立刻通知结界组,让他们扩大搜索范围,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刚才那个人到底藏在哪!”
执法队员们不敢有丝毫怠慢,应声散去。一道道灵力波动在林子里交织,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仔细排查着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树叶,连空气里残留的气息都不放过。
齐乐隐在一棵千年古树的阴影里,将那本散发着古朴气息的《山海经》紧紧贴在掌心。书页不知何时开始微微发烫,那是书中封印的山海兽们察觉到危险逼近的征兆。
“倒是比佐藤健那群废物像样点,至少鼻子还够灵。”齐乐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指尖在粗糙的树干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化作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虚影,悄无声息地朝着山林更深处掠去。身后,那紫色巫袍男子的灵力如同附骨之疽,已经锁定了他刚才停留的方位,正带着人往这边快速搜来,空气中的压迫感越来越重。
深入山林数里后,周遭的气息变得愈发诡异。脚下的落叶不知何时变成了墨一般的黑色,踩上去黏腻腻的,像是沾了化不开的浓稠墨汁,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腥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朽味,像是陈年的尸体在阴暗处腐烂,又混杂着灵力暴走后留下的焦糊气,刺鼻难闻。很显然,这里不久前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灵脉冲突,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记。
齐乐的脚步忽然顿住,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石碑约莫两人高,碑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像是被巨力硬生生砸过。上面刻着的阴阳咒文早已模糊不清,被岁月和力量侵蚀得只剩下浅浅的凹槽,唯有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清晰异常,边缘还残留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血迹——那是山海兽的爪痕,带着它们独有的狂暴气息。
“果然是西王母那边的手笔。”齐乐缓步走近石碑,指尖轻轻抚过爪痕边缘。指尖传来的灵力残留,与他体内豢养的蜚的气息隐隐同源,却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暴戾之气,显然不是普通山海兽所能留下的痕迹。
石碑后方,地面塌陷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黑黢黢的,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能看到坑底断裂的灵脉残根,那些残根像是被人生生扯断的血管,还在往外渗着丝丝缕缕的黑色怨气,汇聚成一股股小蛇般的气柱,在坑底盘旋游走。
“镇魂脉的核心……原来在这里。”齐乐的眸色沉了沉,心中暗惊。这坑底的怨气浓度,比他之前预估的要重上数倍。若是任由这些怨气这样扩散下去,不出三个月,整个本州岛的灵脉都会被彻底污染,到时候别说修复,恐怕连周边的海域都会被这股阴邪之气波及,酿成更大的灾祸。
就在这时,深坑底部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蠕动、爬行,声音虽轻,却在这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齐乐瞬间警惕起来,后退半步,掌心的《山海经》书页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轻响,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做好了随时召唤异兽的准备。坑底的黑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爬了上来——那是一只只有巴掌大的虫子,通体漆黑,像是用最深的墨石雕琢而成,背甲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眼睛状的诡异花纹。它爬行时,身后留下一道粘稠的黑痕,所过之处,连坚硬的岩石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冒出丝丝黑烟。
“蚀心蛊。”齐乐一眼就认出了这东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这是霓虹国阴阳师培育出的一种阴毒邪物,以生灵的灵力和怨气为食,一旦钻进修行者体内,就能在短时间内啃噬掉对方的灵府,让其在极度痛苦中灵力尽散而亡,极其阴毒难缠。
蚀心蛊似乎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突然停下爬行,背甲上那些眼睛状的花纹同时转向齐乐,发出幽幽的绿光,像是两排冰冷的探照灯。紧接着,坑底传来更多、更密集的“窸窣”声,密密麻麻的蚀心蛊从黑暗中爬了出来,一只接一只,很快就在地面上汇聚成一股汹涌的黑色潮水,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朝着齐乐所在的方向快速涌来。
齐乐虽然眼神微冷,但并没有召唤的动作,因为他想看看身后那个一直跟着他的人到底要干什么,不出齐乐所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破空声,伴随着风声呼啸。
“小心!”
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带着一丝急切。紧接着,便是尖锐的箭啸划破夜空。三支燃烧着淡蓝色火焰的箭矢如同流星般精准地落在蚀心蛊群中,火焰瞬间腾起,如同找到了最佳燃料,“轰”地一声蔓延开来,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那些黑色的虫子在火焰中痛苦地扭曲、翻滚,很快就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地灰烬。
齐乐转身望去。
皎洁的月光下,一个穿着银色劲装的女子俏立在不远处。她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弓,弓弦上还搭着一支燃烧着淡蓝色火焰的箭矢,箭尖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头乌黑的长发束成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线条利落的下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的黑曜石,此刻正带着几分警惕和几分探究,静静地望着他。
“华夏的修行者?”女子率先开口,说的是略显生硬的华夏语,带着一丝独特的口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齐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长弓上。那弓身上刻着繁复而古老的符文,隐隐散发着圣洁的气息,而那些燃烧的箭矢上,则带着一股纯净的净化之力,显然不是邪修所用的东西。
“阴阳寮的人?”他反问道,语气平静无波。
女子闻言皱了皱眉,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称呼,摇了摇头:“我是藤原雪,属于独立修行者联盟。”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深不见底的深坑和旁边布满爪痕的石碑,语气瞬间凝重起来,“这里的蚀心蛊,比我上次来的时候多了三倍不止。看来,镇魂脉的缺口恐怕又扩大了。”
齐乐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你常来这里?”
“我师父曾是守护镇魂脉的巫女。”藤原雪放下长弓,走到深坑边缘,看着坑底翻涌的怨气,指尖轻轻抚过断裂的灵脉残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三个月前,灵脉突然被毁,师父为了暂时镇压住外泄的怨气,耗尽了毕生灵力,最终……死在了这里。我来这里,是想找到修复灵脉的方法,完成师父的遗愿。”
她忽然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齐乐,像是要将他看穿:“你刚才在石碑上看到了什么?那些爪痕……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齐乐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是华夏的一位神明手下留下的,不过是什么,还不能确定。”
“华夏神明……”藤原雪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果然和昆仑墟有关。”她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木盒,打开后,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片,散发着淡淡的灵光。“这是我之前在蚀心蛊的巢穴里找到的,上面有一股独特的灵力波动。”
齐乐接过玉片,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凉的玉面,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属于西王母的威压,让他体内的灵力微微一滞。玉片上刻着一个简略的阵法图,中心位置赫然标着镇魂脉的坐标,旁边还有一行娟秀的小字——“以怨养阵,以魂补脉”。
“他们想用镇魂脉的怨气,来喂养某种阵法?”齐乐看着那行字,眉头紧紧锁起,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止如此。”藤原雪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我查到,阴阳寮的长老们最近和昆仑墟的人走得很近,来往频繁。他们偷偷抓捕附近的村民,炼制生魂,对外宣称是为了修复灵脉,其实……是在给这个邪恶的阵法提供祭品。刚才你遇到的那几个执法队的人,就是长老派来的死士,专门负责处理这些‘祭品’的。”
她顿了顿,看向齐乐的目光柔和了些许,带着一丝感激:“刚才……谢谢你处理掉他们。那些村民的生魂被吸走后,会变成没有意识的行尸,任由他们操控,比蚀心蛊更加麻烦难缠。”
齐乐将玉片还给她,目光重新投向那不断渗出怨气的深坑:“光靠你一个人,拦不住他们的。阴阳寮和昆仑墟联手,势力太大了。”
“我知道。”藤原雪握紧了手中的长弓,指节微微泛白,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但我不能让师父用性命守护的东西,就这样毁在这群败类手里。”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齐乐,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你是华夏之人,我完全看不清你的修为深浅,这说明你的修为远在我之上,对吗?如果……如果我们联手的话,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她的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密集而强大的灵力波动。那波动比刚才执法队的气息要强盛数倍,带着一种碾压性的威压,如同乌云盖顶般,朝着这边快速逼近。
藤原雪的脸色骤然一变,猛地转头望向灵力传来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是阴阳寮的长老们!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齐乐掌心的《山海经》此刻剧烈发烫,书页疯狂地无风自动,发出“哗哗”的声响,显然是书中的山海兽们感受到了强大的威胁。他抬头望向灵力传来的方向,只见那里的夜空已经被一股浓郁的黑雾笼罩,黑雾中隐约能看到几道庞大的身影在蠕动、翻滚——那是被炼化的式神,数量不下十只,每一只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看来,我们没太多时间商量了。”齐乐的声音平静下来,眼中却闪过一丝战意。他指尖在《山海经》封面上轻轻一点,书页哗啦啦地快速翻动,最终停在某一页,露出上面描绘着狰狞异兽的插画。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整个山林,一只体型庞大的异兽从书页中一跃而出,正是穷奇。它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鳞甲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几乎同时,天狗也从另一页窜出,浑身黑毛炸开,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死死盯着黑雾袭来的方向。
藤原雪握紧了手中的长弓,深吸一口气,箭矢上的淡蓝色火焰再次燃起,跳跃的火光映亮了她坚毅的侧脸:“准备好了吗?”
齐乐看着快速逼近的黑雾,感受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压迫感,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锋芒:“嗯。”
夜风吹过山林,卷起地上的灰烬和落叶,在空中打着旋。深坑底部的怨气翻涌得更加剧烈,像是沸腾的开水,仿佛在呼应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惨烈厮杀。阴阳寮的长老们,昆仑墟的惊天阴谋,被毁的镇魂脉……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矛盾,都将在今夜,迎来第一次正面的、激烈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