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刚打湿草叶时,石牙已经扛着铁铲蹲在树怪根部。他昨天夜里翻来覆去没睡好,总觉得树怪的根下藏着什么——那盏映出偷红薯画面的灯笼果,果壁边缘曾闪过半块石碑的影子。“挖慢点。”小妖姨拎着竹篮过来,里面装着刚蒸好的米糕,“别伤着它的根须,这树怪的根比金丝楠还脆。”
木穗蹲在旁边,手里捧着那本画册,指尖划过昨夜树怪落下的叶子:“它好像不抗拒。”画册上的叶脉纹路突然亮起,在泥土上投射出个浅浅的圈,“它说,石碑在这个范围里。”
阿砂搬来几块木板铺在地上,免得众人踩实了泥土:“我猜是块功德碑,说不定记载着树怪救过人的事。”他蹲下身,帮石牙清理周围的碎石,指尖触到泥土时,突然“咦”了一声——土里竟缠着几缕发光的银丝,和灯笼果里的金光截然不同,带着种温润的凉意。
“是月华丝。”冰璃凑过来,指尖轻轻挑起一缕银丝,“只有生长在月华凝聚处的植物,根须才会缠上这东西。看来这树怪,比我们想的年岁更久。”她的冰纹能量顺着银丝探入泥土,很快传来回应:“下面三尺,有硬物。”
石牙闻言放慢了动作,铁铲每次落下都小心翼翼,铲头擦过根须时,树怪的枝蔓会轻轻往旁边拨,像是在给它引路。挖到两尺深时,铲头“当”地撞上硬物,震得石牙虎口发麻。“着了!”他眼睛一亮,改用手刨开周围的泥土,一块青灰色的石碑渐渐显露出来,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顶端嵌着块鸽子蛋大的晶石,正随着晨光流转着柔和的光。
“这是……古精灵文!”小妖姨突然惊呼,她年轻时跟着师父学过几句,“开头写着‘共生契’……”
木穗赶紧翻开画册,树怪的枝蔓正顺着画册边缘写字:“是初代守林人和树怪的契约。”
阿砂小心地把石碑周围的泥土清理干净,碑身终于完全露出——上面刻着一幅浮雕:左边是个穿着兽皮的少年,右手按在树怪的树干上,右边是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根须缠绕着少年的脚踝,两者之间用古精灵文写着:“以光为引,以影为证,你护我扎根,我予你长生。”
“长生?”石牙摸着后脑勺,“树怪能让人长生?”
“不是肉体长生。”冰璃指尖抚过浮雕少年的脸,突然觉得眼熟,“是记忆的长生。你看,这少年的眉眼,像不像木穗画册里画的那个守林人?”
众人凑近一看,果然!画册里木穗凭记忆画的守林人,竟和浮雕上的少年有七分相似。树怪的枝蔓突然缠上木穗的手腕,将她的手引向石碑顶端的晶石。当指尖触到晶石的瞬间,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百年前,少年在暴雨中抱着受伤的小树怪,用体温融化积雪给它取暖;
——五十年前,少年已白发苍苍,坐在树怪下编草蚱蜢,树怪的枝蔓替他挡住飘落的枯叶;
——三十年前,少年躺在病榻上,树怪的根须悄悄伸进窗缝,送进一朵开得正艳的花;
——十年前,一个和木穗长得极像的少女,将少年的遗物埋在树怪下,树怪的枝蔓轻轻覆盖在土堆上,像是在守护最后的念想。
“那是……我的曾祖父。”木穗的声音带着颤抖,眼泪落在石碑上,晶石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将画面投射在半空,“他是最后一任守林人,我小时候听奶奶说,曾祖父去世后,树怪就再也没开过花。”
树怪的枝蔓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灯笼果串发出急促的闪烁,像是在着急地辩解。画册上立刻浮现出字迹:“开过!每年你生日那天,都开一朵极小的白花,藏在最密的枝叶里。”
石牙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他昨天偷偷摘的未成熟灯笼果——当时被强光晃了眼,却下意识把掉落在旁边的一朵小白花捡了回来,“是不是这个?”
木穗接过那朵早已干枯的小白花,眼泪掉得更凶了:“是它……奶奶说,曾祖父最喜欢白梅,树怪是在替他给我庆生。”
小妖姨叹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这契约写的哪是长生,分明是念想的传承。”她指着石碑下方的小字,“你看,这里写着‘当新的守林人认出契约,树怪将献上心核,助其完成未竟的愿’。”
“心核?”阿砂看向树怪,“那不是会伤到你吗?”
树怪的枝蔓却摇了摇,反而将更多的月华丝缠向木穗的手腕,画册上的字迹变得急促:“曾祖父的愿是‘护这片林子岁岁安宁’,你在做的,正是这件事。”
冰璃突然握住木穗的手,将她的指尖再次按在晶石上:“契约说‘以光为引’,你的画册记录了这么多光,早就够了。”
晶石的光芒越来越盛,树怪的躯干渐渐变得透明,在树干中央,一颗鸽子蛋大的翠绿色晶石正缓缓旋转,那便是心核。当它浮到木穗面前时,树怪的枝蔓轻轻推了推她的手,像是在说“拿着”。
“我不要你的心核。”木穗突然后退一步,泪水模糊了视线,“曾祖父要的安宁,不是靠牺牲你换来的。我们可以一起守,像以前一样。”
树怪似乎愣了一下,心核悬在半空,突然散成无数绿色光点,融入周围的泥土里。石碑上的契约文字开始流动,最后变成一行新的字:“以众人为证,共生契,续。”
阳光穿过树叶洒下来,众人突然发现,树怪的枝蔓上,竟开满了小白花,像落了一场温柔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