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在跟来人打招呼。屋里的土灶上炖着陶罐,酸梅汤的酸甜气从罐口溢出,混着灶膛里松木燃烧的烟火味,在空气中织成张暖融融的网。
小妖姨正蹲在灶前添柴,火光在她眼角的皱纹里跳着舞。听见动静,她回头笑了笑,露出颗缺了角的门牙——后来才知道,那是当年抢树怪精魄时,被枝蔓扫到磕掉的。“坐吧,锅里还得再焖会儿,加了桂花蜜,得让味道渗进去才好喝。”
木穗小心翼翼地把星轨丝放在桌角,星轨丝上的金光与屋里的烟火气缠在一起,竟生出种奇异的暖意。绯红印记树怪没有进来,只是把枝蔓从窗缝探进来,轻轻搭在桌沿,像在好奇地张望。冰璃伸手碰了碰那带着细火星的枝蔓,树怪竟抖落片金叶,落在她手臂的燎泡上——燎泡瞬间就消了,只留下点浅浅的白印。
“这树怪通人性呢。”石牙摸着后脑勺笑,他刚把合金锤靠在门后,锤柄上还沾着溪边的泥点。阿砂已经不客气地拉开板凳坐下,眼睛直勾勾盯着陶罐:“我闻着还有点陈皮的味道?”
“你这鼻子,跟你爷爷一个样。”小妖姨添完柴,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是去年晒的陈皮,放了三年,专门用来炖酸梅汤的。”她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几个粗瓷碗,碗边还留着细密的冰裂纹,“这碗还是当年你奶奶送我的,说盛酸梅汤最解暑。”
说话间,绯红印记树怪突然抖了抖枝蔓,像是在提醒什么。小妖姨“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些黑褐色的碎块:“差点忘了这个,这是树怪精魄凝成的蜜,加一勺进去,酸梅汤会带点草木香。”
她刚往陶罐里舀了一勺,木穗突然指着星轨丝轻呼:“它在发光!”众人看过去,只见星轨丝上的金光顺着桌角爬向陶罐,与酸梅汤的热气融在一起,在半空凝成个小小的光团——光团里竟映出幅画面:很多年前,年轻的小妖姨背着药篓,被树怪追得在林子里跑,手里还紧紧攥着块带血的精魄……
“那时候不懂事啊。”小妖姨看着光团,轻轻叹了口气,“以为抢来的才是好的,结果被精魄反噬,躺了大半年,差点没挺过来。”她用木勺搅了搅陶罐里的酸梅汤,“后来还是树怪的老祖宗找过来,把精魄收回去,又给我敷了草药,才保住这条命。”
阿砂听得瞪大了眼睛:“那它老祖宗不记仇啊?”
“树怪比人简单多了。”小妖姨舀出第一碗酸梅汤,放在绯红印记树怪的枝蔓前,“它们记的是‘理’,不是‘仇’。我后来每年都来给它们浇水、除虫,去年老祖宗走的时候,还把这小家伙托付给我呢。”
树怪的枝蔓轻轻卷起瓷碗,往嘴里送时,枝蔓上的猩红符文全变成了温柔的金色,像披了件夕阳色的披风。木穗突然小声说:“我好像能听见它在笑……”
“那是开心呢。”小妖姨把盛好的酸梅汤分给众人,“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酸梅汤入口时,先是酸得人眯起眼睛,接着桂花蜜的甜慢慢漫上来,最后留在舌尖的,是陈皮的醇厚和种说不出的草木清香——像把光阴的味道都炖在了里面。冰璃喝了两口,突然说:“这味道,跟小时候奶奶炖的一模一样。”
“那是自然,”小妖姨笑得眼角堆起皱纹,“你奶奶当年教我炖这汤时,总说‘慢火出真味’,不管是汤还是日子,急不得。”
绯红印记树怪喝完酸梅汤,把空碗递回来,枝蔓上竟结出颗小小的金果。小妖姨拿起金果递给木穗:“这是谢礼,吃了能让星轨丝里的精魄更听话。”木穗接过来时,金果突然化作道金光,钻进星轨丝里,星轨丝顿时亮得像条小金龙。
屋外的溪水还在哗哗流,屋里的酸梅汤冒着热气,树怪的枝蔓搭在窗台上,光影透过叶隙落在碗里,晃啊晃的,像把岁月晃成了甜丝丝的模样。阿砂喝得太急,呛了两口,石牙拍着他的背笑:“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话没说完,自己也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
小妖姨看着他们,突然从怀里掏出本磨破了角的册子:“这是我当年记的笔记,关于树怪的习性,还有……一些当年做错事的教训,你们拿着吧,或许用得上。”册子的封面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万物有灵,强取不如静待”。
木穗小心地接过册子,指尖碰到封面时,星轨丝突然轻轻颤了颤,像是在回应那句“静待”。绯红印记树怪的枝蔓蹭了蹭她的胳膊,像是在赞同。
酸梅汤快喝完时,夕阳从窗棂照进来,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妖姨收拾着碗,突然说:“你们知道吗,当年树怪老祖宗跟我说,‘精魄是心意,不是物件’,现在总算明白了。”
石牙摸着空碗,突然傻乎乎地笑:“那我们现在,算不算跟树怪成朋友了?”
绯红印记树怪立刻用枝蔓敲了敲他的碗,像是在说“算”。众人都笑起来,笑声混着溪水声、柴火声,还有树怪枝蔓摩擦的沙沙声,像首关于“和解”的歌,在木屋里轻轻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