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罔本想说自己也来帮忙的,谁料两人都是反对,非说仅凭她二人就能张罗好今日的晚宴。李之罔轻笑一声,没有反对,便出了屋子,回到亭子。
此时龙炻已经到了,坐在齐暮的身旁,两人小声地交流着什么。
李之罔向他微微点个头,跟着坐下,静听。
“暮小姐所言,老祖上次已给我说了个大概,具体怎么个事,说实话,我并不算太清楚。”
齐暮微微颔首,回道,“说来简单。根据我们的讨论,认为成事需要三大要素,地盘、链沫、组织缺一不可。其中链沫乃是重中之重,无有此物,则其余为无根浮萍,听闻龙公子素有积财行商之术,遂想拜托龙公子为吾等赚取链沫。”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会需要我这个‘不学无术’之人呢。”龙炻轻笑道,“我与李兄交情不浅,又得老祖嘱托,岂有不应之理?”
齐暮接着说道,“我们数人创立了挟泰会,我任会长,之罔、云梦、徐保保皆为副会长,龙公子既然答应,还请任副会长之职。其中之罔与徐保保负责武力,唤作镇妖阁,取镇压群妖之意;云梦则负责情报,唤作夜阑卫,取夜阑听秘之意。龙公子有意,亦可以自己想个名字。”
谁料,齐暮话音未毕,龙炻就显出为难之色,听罢更是拒绝道,“为暮小姐赚取链沫我自当为之,但这...副会长之位还请另请高明。”
李之罔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才开口道,“龙兄,咱们的交情从不算差,齐暮愿意见你也是信任你的表现,不愿任副会长,莫非是不想与我等为伍,怕沾染祸患?”
他这番话直白得很,任何人一听就能感觉出其中不快意味。
“这个...确实有些这个考虑,但还有其他原因,只是不好直说。总之,我真的无法胜任副会长之职。”
龙炻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惹得就连齐暮都轻皱起眉头。
“这里没有外人,龙兄还请直说。”李之罔淡淡道,“若事出有因,我俩绝不会勉强龙兄的。”
龙炻看看他俩,埋下头去,叹口气道,“其实,并不算太复杂,只是我个人想争口气罢了。不知李兄是否记得,我曾说过自己乃是旁支出身,但其实不仅仅是旁支,更像是旁支的旁支,不然在朝圣山时,也不至于与梅溪张氏的张克己为伍。在龙守城,我只是个小透明,得不到太多资源,连去神学院也只是妄想,能够在外游历,其实全凭着自己。”
谁都有一番故事,一向乐天笑然的龙炻也不例外。
他稍微喘口气,继续说道,“所以,我一直想证明自己,不比那出身嫡系的龙寒忧要差,更不比其他龙氏子弟要差。为了这个目标,我必须在龙守城证明自己,好让家主知道,即便没有家族的栽培,我亦能成为老祖那样的龙!”
李之罔虽有些遗憾,但龙炻之言发自肺腑,由不得他在劝阻,下意识地看向齐暮。
齐暮并未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说道,“龙公子心中志向,我亦明了。这样如何,龙公子不用加入挟泰会,也不用任副会长,但还是要帮我赚取链沫,作为回报,除了本金以外,利润我们五五分成。”
“这个...自然是可以的。”
龙炻这次没有拒绝,点头应下。
齐暮将那一万链沫拿出,说道,“这些便是我等仅有的本金,全权交予龙公子处置,具体用来做什么,我不会过问,但只有一个条件,必须是要赚钱的。”
龙炻恭敬接过,拍拍胸口道,“这点暮小姐、李兄尽请放心,交予我手上的生意从来没有亏本的道理。等这次回去,我便开始张罗,一旦迈上正轨,便将账本隔月寄来,绝不行瞒报之事。”
李之罔笑道,“不用,你的为人我信得过。”
“不行。咱们在商言商,一定要账目分明,绝不能以私情渡之。”
齐暮也附和道,“龙公子说得有理,如今做得乃是正事,自然该按规矩来。”
见此,李之罔也不再反对,提议以茶代酒,敬今日一杯。
三人饮尽,都感觉轻松许多,便闲聊起来。
没过一会儿,秦为君到了。
秦为君只与徐保保熟悉,认识李之罔与龙炻,根本不认识齐暮,在向他二人作礼后,才问起来齐暮的身份。
李之罔介绍道,“这位乃是栾小姐,岚望出身,是煜丞的远房亲戚。”
齐暮自从在婆娑湖染成黑发后,便一直是黑发,再加上她一向不显于人前,几乎没有人能认出她来。至于栾小姐称呼,则是方才闲谈时由她所说,用来应付秦为君和思知邪。
秦为君不疑有他,作了个礼,齐暮也回礼。
李之罔笑着,推上杯茶道,“冬日天冷,秦小姐先饮一杯。”
秦为君闻言坐下,喝口茶道,“此间小院真美,围炉观雪,颇为舒适。”
“是啊,仅是坐着就是种享受。”龙炻笑道,“若是有酒就更好了。”
“有的。”李之罔回道,“我去拿好了,你们先坐着。”
方才他进去的时候看见买好了酒,只是没拿出来,便迈步去取,等回来的时候,秦为君已经走开了,正看着徐保保与兰煜丞堆雪人。
“李兄,你可真会找事。”龙炻接过酒坛,打开酒封轻嗅一口道。
李之罔耸耸肩,低声道,“我们与秦小姐又不熟,坐下来能聊些什么,还不如找个机会让他去肥貂那边,她自己待着也舒服。”
齐暮并不喝酒,龙炻倒上两碗,道,“秦小姐长得这么好,怎就看上了徐兄呢?当真是天鹅想吃癞蛤蟆,反了天。”
“别人这叫两情相悦。”李之罔接过酒碗,笑道,“我记得刚来止风时,肥貂与秦小姐只是熟识,这两年过去,他们俩却已情投意合,当真欣慰。”
“那我们为他俩饮一杯?”
李之罔顺势举起酒碗来,笑道,“不止为他俩,也为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自然!”
二人相视一笑,皆是饮尽。
齐暮默默听着,虽没说话,但也喝下杯茶,证明她有心参与其中。
就在这时,小院外忽得响起个声音,颇为响亮,“这人都没到齐,就宴饮起来,莫非是不把我当客人了?”
李之罔听声音便知道来的是谁,告罪一声,赶忙小跑出去迎接。
姬月寒先打量眼他,随后摇摇头,“你让我说你怎么为好呢,从我那儿离开没多久就被人追杀,说个命途多舛就是轻的。”
李之罔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原来姬兄你也知道了?”
“那不然呢?”姬月寒叹口气道,“那刺客声响闹得那么大,肯定会传进我的耳朵来。不过嘛,我倒不是多担心,你还未到死的时候呢。”
此时的李之罔尚不明白其中的真意,抬手道,“姬兄请进,我们进去边饮酒边聊。”
“那也是,有酒无酒不是一回事。”
姬月寒再叹口气,当先进去。
他毫不畏生,面对别人的作礼也只是摆手回应,自顾自倒上碗酒,忽得道,“齐暮?我记得你的头发是白的,结果现在你变黑了,我倒变白了。”
“见过姬行走大人。”齐暮稍微解释一下,“为躲避追杀,只能染发藏匿。”
姬月寒点点头,打量她数眼,“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当时那么小一个,现在却已长成大人了,时光真易逝,往事不轻留。”
“这个...我并不知道,姬行走有言,肯定是真的。”
“当然了,你当时那么小,怎么会记得呢?”姬月寒摇头笑道,“算了,往事已越,没必要提及。其实今日我本不想过来,但想到你在,才来见见你。”
齐暮有些诧异,问道,“姬行走见我,有何事要说?”
“很简单,我想问你忙活这些是为了什么?”
齐暮下意识地看了眼李之罔,虽然根本看不见,随后才摇头道,“我听不懂姬行走在说什么。”
姬月寒撇撇嘴,道,“那我说的再直白些,你蛊惑这么些人为你效力,就为了握住南洲权柄,真的值得?”
李之罔一向知道姬月寒不待见齐暮,没曾想今日他还说这样的话,不由恼怒起来,低声喝道,“姬兄,你明明知道齐暮为的什么,一定要这般才行?”
“现在没有你说话的份。”姬月寒仍盯着齐暮,说道,“我比起你而言,更了解拒敌齐氏,知道埋在你们家族血脉里的是什么。大义,往往只是说辞。”
齐暮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硬声道,“姬行走此番过来,原是诬我心志,恕不能陪,现在就请离开。”
“诬你?你怕是不够格。”姬月寒淡淡道,“我且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便走。若你身死不复,但你所欲想的大业能够功成,你是否愿意?”
“任何人,只要他愿意继承我的志向,只要他愿意蒙上白布,那么他就是齐暮,就是齐元明的独女。理想若在,我则不死,南洲绝不会衰亡于一群虫豸手中。”
没有丝毫地犹豫,齐暮解下蒙在眼上的纱布,握在手中,彰显自己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