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打起来,不能靠卫星,也不能靠海缆……”老周喃喃重复着三十年前那位总工程师临终前的话,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得靠那些埋进土里、没人记得的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膝盖撞上桌角也未察觉。
时间不多了。
漂亮国的封锁正在收紧,黑蛇帮接连破坏三处中继站,而内鬼尚未清除。
他们以为自己是在构建防御网,可现在看来——他们只是唤醒了一个沉睡的躯体,而这个躯体,本就有自己的神经与意志。
他抓起加密终端,用“锈河”原始信道发出指令:“楚墨,启动‘铁蚯蚓计划’。不是修复,是激活。让民间电工做触角,逐点通联。这不是科技战,是一场回归土地的接力。”
消息发出后三十七分钟,回电抵达。
楚墨批准了。
但附加了一句:“不要动用官方资源,让‘自力工坊’牵头,走群众路线。”
老周懂这句话的分量。
这意味着行动将游离于体制之外,不受任何现行监管约束,也无法获得国家力量的直接庇护。
一旦失败,无人认领;一旦暴露,便是叛国罪名。
可正因如此,它才真正安全——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场关乎国运的技术反击,竟由一群乡村电工、退休邮差和山野教师用焊枪与万用表完成。
七天后,秦岭深处。
赵振邦跪在碎石堆中,手套已被钢筋磨破。
隧道入口坍塌严重,混凝土块交错如骨骸,但他们还是找到了那扇刻着“LLd01”编号的金属门。
撬开锈死的铰链时,一股陈年的机油味扑面而来。
控制室内部竟未完全损毁。
尘埃覆盖的继电器阵列静静伫立,指示灯外壳龟裂,但电路板依旧完整。
他颤抖着接入便携电源,按下手动启动钮。
滴——
第一盏绿灯亮起。
滴、滴、滴……
五秒之内,十二组继电器依次响应,频率同步误差小于0.03毫秒。
“它还活着……”有人低声说,语气近乎祈祷。
就在此刻,通风管传来细微震动。
金属刮擦声由远及近,节奏稳定,像是某种暗号。
众人警觉举手示意戒备,赵振邦迅速拔出随身电笔握在掌心。
下一瞬,通风口铁栅脱落,一道佝偻身影率先爬出。
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总共九人,皆衣着简陋,手持老旧工具:电焊枪、万用表、绝缘钳。
他们的动作迟缓却精准,落地后自发列成一行,面向赵振邦。
领头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工作证,塑料膜早已脆化开裂。
他轻轻擦拭表面灰尘,递上前去。
证件照片已褪色,但钢印清晰可见:“锈河工程第七维护班·技术主管·陈国栋”。
“我们守这里三十七年了。”老人声音沙哑,却不带一丝疲惫,“你们终于来了。”
赵振邦僵立原地,喉头滚动,竟说不出话。
他忽然想起出发前楚墨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当时只觉深奥,此刻却如钟鸣贯耳:
“记住,真正的网络……在每一寸被焊牢的土地里。”
他低头看向脚下——这片沉默的大地,从未断讯。
而在深圳总部,楚墨刚刚收到实时影像传输。
他盯着屏幕中那一排苍老却挺直的身影,眼神骤然锐利。
片刻后,他缓缓抬手,按下了通讯静音键,低声下达了一道新的命令。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沉重而缓慢。
地下八米,空气依旧凝滞如铁。
楚墨盯着屏幕中那九道从通风管爬出的身影,久久未语。
他们站在秦岭隧道的尘埃里,像是一群被时间遗忘的幽灵,却比任何现代军队都更令人心颤——因为他们不是来接管系统的,他们是来交班的。
他缓缓松开按在静音键上的手指,呼吸沉得如同压着千钧。
“雷诺。”他的声音很低,却不容置疑,“通知飞鱼,所有对外宣传,立即暂停。”
雷诺眉头微蹙:“包括‘地脉计划’的技术白皮书发布?媒体已经排好专访了。”
“全部叫停。”楚墨打断他,眼神冷峻如刀锋,“一个字都不能放出去。”
他站起身,走向窗边。
天光渐亮,城市轮廓在晨雾中浮现,高楼林立,数据洪流无声奔涌。
可他知道,真正决定命运的脉搏,不在云端,而在土里。
“一旦曝光,漂亮国会立刻发动舆论战。”楚墨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铁锈般的重量,“他们会把这支维护班说成‘非法民间武装’,把‘铁蚯蚓’定性为‘隐蔽军事通信网’,然后名正言顺地动用制裁、黑客甚至特种部队清除节点——不是为了技术,是为了恐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图上那43个红点,如同注视着一片尚未苏醒的神经网络。
“现在还不能见光。我们要让他们继续当‘看不见的人’。”他回头看向雷诺,语气陡然加深,“只有这样,才能活得久。”
雷诺沉默片刻,点头退出。
指令很快传达到飞鱼手中。
正在筹备国际发布会的飞鱼只回了一个字:“明白。”
与此同时,深圳芯片工厂内,白天正伏案于工作站前,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屏幕上,一行行底层代码如瀑布般滚动。
他刚刚完成新一代国产驱动程序的最后一次编译,准备封版测试,却在系统重启自检阶段捕捉到一个异常信号——一段无法删除的“幽灵代码”。
它不占内存,不调用资源,甚至没有入口地址。
但它存在。
每次启动,都会生成一组固定校验值:`0x7E 0x5A 0x1F 0x8c……`
起初以为是编译器残留,可当他将这些数值与K317传来的天气预测数据对比时,脊背骤然发凉——完全吻合。
不止是吻合,更像是某种应答机制。
他立即调取反汇编工具,逐层剥离固件外壳。
越往下挖,心跳越快。
最终确认:这段代码使用的是上世纪80年代特有的汇编语法,嵌入方式极为原始,却又精准地避开了所有现代检测路径,仿佛……是被人亲手刻进晶圆里的。
“生物植入”——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白天的手指悬停在删除键上,迟迟未落。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父亲常说的话:“我们那一代人,不怕死,怕断根。”
睁开眼时,他已经做出决定。
新建隔离区,封锁该段代码,建立独立监控通道。
不干扰,不触碰,只记录每一次校验值的变化。
他在日志中写下一句话:
“它还在等回应。我们就让它等下去。”
同一时刻,青海高原,风卷黄沙。
德吉骑着摩托穿越废弃牧区,导航早已失灵,她靠林小满提供的地图和直觉前行。
远处山脊下,一栋倒塌的教室孤零零立在荒原上,屋顶塌陷,墙壁裂开,唯有黑板奇迹般保留了下来。
她走近时,脚步忽然顿住。
黑板上写着一串二进制数列:
`0 0 0 0 0`
下方一行粉笔字清晰可见:
“每周三晚八点更新。”
德吉屏住呼吸,掏出设备拍摄上传。
十二分钟后,陈立群在成都家中收到消息。
他一眼认出那字体——吴志国独有的斜角收笔,当年教孩子们写代码时就用这种方式标注重点。
他迅速解码:
八位一组,AScII转换。
结果跳出三个字:
“光缆断时,用电铃。”
陈立群猛地站起,茶杯被打翻也未察觉。
这不是求救信号,也不是坐标指引。这是一种教学,一种传承。
专为未来那些不懂光纤、不会编程、但还愿意拿起焊枪的年轻人准备的“基础课”。
他颤抖着手,在电脑上新建文件夹,命名为:
“吴老师课堂”
随后连夜联系各地志愿者,以“老零件复活计划”名义,秘密整理全国已知节点遗留信息。
凡是发现黑板、墙纸、工具箱内侧有类似标记的,全部拍照归档。
有人问:“这些早就没用了,何必费劲?”
陈立群只答一句:“因为总有一天,会有人站在断线前,需要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而此刻,在深圳总部最深处的指挥室里,楚墨终于接到了来自秦岭的完整报告。
“原始继电器阵列功能正常,地质耦合效率超出预期,‘铁蚯蚓’主干链路初步激活。”
他轻轻点头,却没有下令全面接管。
相反,他提笔在行动计划末尾添上一行新批注:
“启用‘公益性线路巡检’名义,由陈立群牵头,组织退休技术人员分批进驻各节点。行动代号:归根。”
窗外,夜色再度降临。
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河,可楚墨知道,真正的光,从来不在高处。
它藏在一截锈蚀的电缆里,埋在一堂无人上课的黑板前,蛰伏在一段不肯消失的古老代码中。
它等待的,不是拯救,而是被重新看见。
就在这一夜,远在欧洲某座废弃仓库的服务器日志中,一条匿名查询记录悄然闪过:
查询内容:1980年代德国磁芯存储器库存清单
Ip归属:未知加密跳转
记录留存时间:3.7秒
随后自动清除
没有人注意到,这场沉默的接力,已悄然伸向了更远的地方。
第三批货悄无声息地抵达。
汉堡港夜雾浓重,集装箱在吊机下缓缓移动,如同巨兽搬运自己的骨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