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满银杏树的山谷里,有一间用半透明琥珀砌成的小邮局。屋顶是用银杏叶压成的薄片,阳光照过时会洒下金箔般的光斑;门口挂着块松木板招牌,上面用松脂写着“琥珀邮局——寄往过去的信,收自未来的暖”。邮局的邮递员是只穿棕色背带裤的小松鼠松松,他的尾巴像把大扫帚,总爱扫去柜台前的银杏叶,爪子上沾着的树脂亮晶晶的——那是封装信件时蹭到的。
这里的信件从不寄往远方,只寄给“过去的自己”。准备冬眠的熊会写封信,告诉上个月还在贪吃蜂蜜的自己“该囤冬粮了”;刚学会飞的小鸟会寄张画,提醒昨天摔在泥坑里的自己“明天就能追上云朵啦”;最特别的是树洞里的老蚂蚁,每年都会给十年前的蚁后写封信,信纸是用花瓣做的,上面记着“今年的雨水很甜,和你在时一样”。而松松负责把这些信变成“时光邮票”——用清晨的露水混合树脂,在信纸上盖个银杏叶形状的章,信就会变成透明的琥珀,顺着山谷的溪流漂向过去。
这天清晨,松松正用松针笔在账本上记录新信件,邮局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阵冷风卷着几片枯叶飘进来。门口站着只耳朵冻伤的小野猫,尾巴细得像根绳子,怀里紧紧抱着片撕碎的桦树皮。“我……我想寄封信。”小野猫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爪子上的冻疮裂开了小口,渗着血珠。
松松赶紧从柜子里取出用蒲公英绒毛做的小毯子,裹住小野猫冻得冰凉的身子。“要寄给什么时候的自己呀?”他轻声问,递过一杯用银杏果煮的热饮,甜丝丝的,能暖身子。小野猫捧着杯子,指尖慢慢有了温度,才小声说:“寄给三天前的我,告诉她……别跟着那辆亮着灯的马车跑,不然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松松这才注意到,桦树皮上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个小房子,门口画着只大猫,旁边写着“妈妈”。“三天前怎么了?”他小心地问。小野猫的眼泪滴在热饮里,漾开一圈圈小涟漪:“我看到马车里有个人举着小鱼干,就追了上去,想叼回去给生病的妈妈,结果马车越跑越快,我跑丢了,现在连妈妈住的树洞在哪都忘了。”
松松的心像被树脂粘住了似的,闷闷的。他取来最厚的桦树皮当信纸:“把想对过去的自己说的话都写上吧,再画个你家树洞的样子,时光邮票会带着这些回去的。”小野猫咬着炭笔,一边画一边哭,画到妈妈的尾巴时,突然停住了:“妈妈的尾巴尖是白色的,像沾了雪,我差点忘了……”
松松帮她把眼泪擦干,往信纸上盖时光邮票时,特意多加了些温暖的树脂——这样过去的小野猫收到信时,会觉得像被妈妈舔了舔耳朵。“信会顺着溪水流到三天前的石头滩,”松松指着窗外的小溪,“那时的你正在追马车,看到琥珀信就会停下来的。”小野猫捧着琥珀信,突然问:“能再寄一封吗?给明天的我,告诉她……一定要找到妈妈。”
松松笑着点头,这次他在邮票里掺了片银杏叶——据说带着叶子的邮票,能让未来的自己更有勇气。小野猫把两封琥珀信放进溪水里,看着它们像透明的小鱼,顺着水流漂向远方,眼睛亮得像沾了露水的星星。
中午时,邮局来了位拄着拐杖的老狐狸,他的皮毛已经花白,却背着个沉甸甸的藤筐,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树叶。“我想给五十年前的小狐狸寄封信,”老狐狸的声音慢悠悠的,像溪水流过鹅卵石,“他总爱爬村口那棵老槐树,说要摘最顶端的槐花给生病的妹妹,结果摔断了腿,现在我膝盖还疼呢。”
松松帮他把树叶摊开,有枫叶、橡树叶、还有片罕见的金色银杏叶。“当年要是不爬那么高就好了,”老狐狸捡起片枫叶,上面还留着个小小的牙印,“妹妹其实更想吃我偷偷藏在树洞里的野莓,可我总以为她想要最好的槐花。”他在枫叶上写下:“别去摘槐花了,野莓在第三块青石板下,妹妹吃了会笑的,比槐花甜。”
松松盖邮票时,老狐狸突然说:“再加点这个吧。”他从藤筐里取出个布包,里面是颗干硬的野莓,“这是当年没吃完的,现在闻着还带点酸呢。”琥珀信做好后,里面的野莓像颗红色的星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老狐狸摸着琥珀信,突然笑了:“五十年前的我收到这个,肯定会脸红的,他总以为自己什么都懂。”
傍晚时,溪水上漂来个熟悉的琥珀信,松松捞起来一看,是小野猫寄给明天的自己的那封,只是里面多了个小小的爪印。“这是未来的你在回信呢,”松松对正在帮忙扫银杏叶的小野猫说,“她让你往东边走,那里的树洞里有白色的尾巴尖。”小野猫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抓起松松给的小鱼干(那是老狐狸留下的谢礼),说:“我现在就去找!”
松松看着她消失在树林里,刚要关门,就看到老狐狸又回来了,手里拿着片新摘的枫叶。“刚才漏了句话,”他笑得眼角都是皱纹,“告诉五十年前的小狐狸,妹妹后来嫁给了隔壁的兔子先生,生了三个小宝贝,每个都爱吃野莓,跟她小时候一样。”
天黑后,松松坐在柜台后,翻看今天的账本,发现每封信上都有个小小的奇迹:小野猫的信里,未来的爪印越来越清晰;老狐狸的信上,野莓好像变得更红了些;还有早上那只刚学会飞的小鸟,寄来的琥珀信里,多了根彩色的羽毛——那是它终于追上云朵时,云絮送给它的礼物。
窗外的小溪哼着歌,月光洒在水面上,像铺了层碎银。松松打了个哈欠,把尾巴当枕头,准备睡一会儿。梦里,他看到五十年前的小狐狸从槐树上跳下来,跑去青石板下挖野莓,妹妹的笑声像银铃;看到三天前的小野猫停下追马车的脚步,捧着琥珀信往家跑,妈妈正站在树洞门口,白色的尾巴尖在风中摇啊摇。
溪水里的琥珀信还在慢慢漂,有的漂向过去,有的漂向未来,里面藏着没说出口的抱歉,藏着来不及做的温柔,还有那些想对自己说的、暖暖的悄悄话。松松知道,明天早上,小野猫会带着妈妈来邮局,给昨天的自己寄一封“找到啦”的信;老狐狸会再来,这次要给明年的自己写:“别忘了去看妹妹的小孙子,他们又藏了野莓在石板下。”
邮局的灯光透过琥珀墙,在地上投下暖暖的光斑。松松的呼吸渐渐均匀,爪子上的树脂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撒了一地的小星星。等他醒来,又会有新的树叶信纸,新的时光邮票,而小溪会一直流,带着那些藏在琥珀里的心意,去往每个需要被温柔提醒的瞬间,让过去不遗憾,让未来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