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最近可是清减不少,您还是好好保养您的身子,昭阳公主还没大婚,以后要操心的地方还多着呢。”
中宫正厅里,淑妃正在与宋皇后聊天,曲嫔沉默地坐在一边。
身后,尚仪局的四位女官站成一排,皆低着头。
“嗯,的确,本宫会保养好自己的身子的,淑妃还是多操心安王吧,别又闯了祸,惹圣上不高兴。”
宋皇后手里把玩着一柄玉如意,她抬起眼看向淑妃,眼神里带了一丝戏谑。
如今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安王是个声色犬马,沉迷女色的草包。有这样的儿子,当真是不幸。
宋皇后今日头戴九龙四凤冠,上身着明黄色大衫,衫身绣八对翟鸟纹。下装搭配深青色鞠衣,外罩霞帔,标准的中宫皇后见朝廷命妇时的装扮。
既庄重又显身份尊贵。
淑妃一身正红色宫装,坐在左下首位。
曲嫔在后宫向来低调,穿着打扮按照嫔位规制,全然挑不出错。
三人坐了一会儿,有太监进来禀告,说是人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那就让她进来吧。”宋皇后语气随意。
淑妃看着自己刚染的蔻丹,也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唯有曲嫔,她坐直身体,有些期待地看向殿门口。
“皇后娘娘请您进去。”那太监挥着手中的拂尘,半弯着身子,对着沈沚阮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沚阮点点头,踏进了殿内。
殿中地上的金砖地泛着冷光,沈沚阮踩着绣鞋的步子轻得像在云端一般。
她深呼出一口气,指尖悄悄攥紧了裙角——腰间缎带内侧的玉佩贴着她,仿佛那块玉成了她唯一的支撑。
殿内熏着浓郁的龙涎香,宋皇后正坐在殿中的宝座上。
她的鎏金护甲漫不经心地划过玉如意,目光落在沈沚阮身上时,像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臣女沈沚阮,参见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曲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她走到殿中跪下行大礼,声音平稳,丝毫听不出有任何的局促和不安。
宋皇后听了,并没有立刻让她平身,只是有些玩味地盯着她。
沈沚阮来自英国公府,这个她是知道的,递上来的册子里也详细说了她的身份。
她并不是英国公的亲生女儿,只不过是国公夫人十分喜爱她这个侄女,这才上了族谱,开了祠堂,记在了正室夫人名下。
十几年前那个处处压她一头的京城第一才女,如今也不过如此。
这沈清婉当真是想要女儿想疯了,居然认一个出身低微的宗族女子做女儿,真是可笑又可怜。
想到这里,宋皇后露出几分鄙夷来。
“起来吧。”
隔了好一会儿,宋皇后的声音才从上首传来。
“谢皇后娘娘。”沈沚阮缓身站起,站在殿中央。
“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沈沚阮听话照做。抬起了头。
她身量纤细,礼仪恭谨,抬头看向前方时眼神丝毫不躲闪。
一派从容大方的模样倒真像是英国公府出来的嫡女。从上到下找不到一丝出错的地方。
倒是有几分可以当亲王妃的样子。
宋皇后看着沈沚阮那张和沈清婉相似的脸,不禁暗自感叹。
今日是看贤王未来的正妃,又不是看睿王的,宋皇后不打算刁难沈沚阮,赐了座。
沈沚阮又弯腰行礼道谢,坐在了宫女搬来的圆凳上。
殿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嗤。
淑妃把玩着腕间的东珠手串,鬓边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出细碎的光影:“皇后娘娘您瞧,这模样身段倒是周正,就是这出身……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她说着,故意抬了抬下巴,“安王的未来正妃可是朝中左都御史家的嫡女,那才配得上亲王妃的身份。”
沈沚阮平静地坐着,并不因此有任何羞愧或羞辱感。
她来之前,听李显夫妇说过宫中各位娘娘是个什么性情。
皇后看着大度,只要跟睿王无关的事,她更乐意当老好人,只为在圣上面前得个好名声。
淑妃是个喜欢找事的,心高气傲。
仗着是四妃之首,又生育皇子,除了皇后,她不把后宫任何人放在眼里。
曲嫔因为生了皇子才成了嫔。没有出身,在朝中也没什么依仗,所生的六皇子并不得圣上喜欢,因此在后宫里十分低调。
提前做了心理准备,沈沚阮倒也对淑妃说什么并不在意。况且淑妃说的都是事实,她的确出身低微,但这又如何?
“入宫后的规训,你们好生教着,该学的礼仪、该守的规矩,一点都不能错。”
皇后悠悠开口,声音听上去淡得没一丝温度。目光掠过沈沚阮,径直看向站在一旁的周女官,
话里话外,似乎没什么要对她说的。
沈沚阮在圆凳上坐得直挺,眼角余光瞥见坐在末位的曲嫔——这位素来低调的妃嫔,正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见她望过去,又轻轻移开视线。
曲嫔心里正在犯嘀咕:贤王素来对婚事看得很淡,京城里多少贵女瞧都不瞧一眼,怎么偏偏中意这个平民出身的?
可现在瞧这姑娘的模样,虽出身低微,在皇后面前却半点不卑不亢,面对淑妃的刁难也不曾显露半分委屈来。
这份勇气和沉稳倒不像那寻常小家子气的女子,莫名让她多了几分好感。
“皇后娘娘说得是。”
淑妃立刻接话,语气里的不屑更甚:“只是有些人啊,出身摆在那儿,怕是再教,也学不会真正的贵气。”
她看向沈沚阮,嘴角带着嘲讽之色,“你可得好好学,别到时候出了错,丢了贤王府和英国公府的脸,也让咱们宫里人平白看笑话。”
听到这番话,沈沚阮心里憋了一口气,袖子底下的双手握成了拳头。
她面色未露出半分恼怒之色,正要开口应下,曲嫔却先轻声道:“淑妃姐姐这话就过了,规矩都是学出来的,沈姑娘如今既入了宫,自然会用心。”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目光落在沈沚阮身上时,还悄悄点了点头。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凭你的身份也敢来反驳本宫?”
淑妃听了曲嫔的话,立刻呛了回去。
宋皇后皱了皱眉,显然不想在这事上多费口舌。
她抬手挥了挥:“行了,本宫乏了,没别的事就退下吧。周女官,剩下的事交给你们了。”
在她眼里,沈沚阮不过是贤王选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若不是碍于礼制,她连见都懒得见,更别提费心教导。
要严格说起来,宋皇后应该感到庆幸。
贤王为先皇后所生,身份尊贵。如今却要选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做王妃,这倒省了她不少事。
要是今日贤王看上的是哪位朝中重臣的女儿,为了睿王将来考虑,她才真该头疼才是。
如今却刚好为她省下好大的麻烦。
沈沚阮站起身,行礼告退。
转身时,恰好与曲嫔的目光相遇,曲嫔对着她轻轻地弯了弯唇角。
走出中宫,沈沚阮脚步未停,她摸了摸藏在腰间的玉佩,准备待会儿回景仁宫用素色的细绢绳系在颈间,贴在她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