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股奇怪的味道呛醒的。
那股味道很淡,刚闻到的时候,有点像香火和中药掺在一起的味道,细闻还带着一点酸溜溜的腐臭味,就像一块用中药腌渍过的腐肉、被扔进香炉里烧焦了似的。
如果放在以前,我可能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过现在我已经对这味道很熟了。
“是‘吉迪姆’。”
恢复意识的瞬间,我就在心里做出了判断,但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闻到这个味道?
心中的疑惑让我提起几分警惕,我立刻强忍住睁眼的欲望,继续放松身体保持姿势,让自己看起来像还没醒一样,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听起了周围的声音。
我原本的打算,是从听觉、嗅觉之类的侧面信息,搞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我所处的这个空间应该不大,因为在我加重呼吸的时候,能听到一阵隐约的回响,甚至能感觉到呼出的气息碰到障碍物、又反弹回来的微弱气流。
但我周围没有那种局促的、被压迫的感觉,所以这片空间虽然不大,却也不会太小,至少是有一定活动空间的。
这个发现让我稍微松了口气,可是在我重新集中精神、试图获取更多信息的时候,刚刚苏醒的那种茫然和疑惑,就再次猝不及防的翻涌起来。
那是一种比“吉迪姆”的味道更奇怪的“汩汩”声。
声音很小,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或是穿过层层阻隔之后传过来的,可是那种独特的韵律感,却让我在注意到之后、就很难忽视它的存在。
那是一种微弱的、粘稠的、类似心跳的声音,就好像我变成了一只小虫,此刻正在某个人的胸腔里,听着他的心跳的内脏蠕动。
而在我产生这种想象之后,我竟然真的感觉周围开始温热起来。
不是那种气候、或者供暖导致的温热,而是一种暧昧、诡异、带着湿漉漉气息的、类似体温一样的温热。
“我不会真的变成虫子了吧?”
脑子里习惯性的走了个神儿,然后这个不靠谱的想法就被我忽略了,因为我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目前还是个“人”。
至此,我能从听觉、嗅觉、甚至体感所获得的信息,就基本达到了饱和,于是我又开始回想昏迷前的情况。
在我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陈禹含正在准备给我喂药,但被已经看穿把戏的我拒绝了,紧跟着我就后脑一阵剧痛、两眼发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从那“咚”的一声、以及当时房间里的人员位置来看,我应该是被萨米尔用氧气瓶、或者其他什么坚硬的物体打晕了,而这种默契配合也充分说明,他们两个其实就是一伙的。
所以陈禹含想要阻止“一味地‘妥协’”,萨米尔的目标应该也是大同小异,而他们的这个选择,在其本质的出发点上也是为了人类。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重点,因为这两个人的选择、不仅仅涉及到他们自己,还要牵扯到曾与他们建立合作的人——比如刘祈。
之前我一直在纠结,刘祈知不知道萨米尔是“破坏者”,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萨米尔的心理动机并未发生改变,只是换了一种较为激进的执行方式。
这意味着萨米尔、甚至包括陈禹含的身上,都不存在立场方面的反转,所以他们还可以被说服、至少还可以继续合作。
先前我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选择用柔和的态度来揭穿他们,结果这两个家伙不知好歹、一上来就直接把我敲晕了。
想起当时那“咚”的一声,我的后脑勺又开始不自觉的幻痛起来,在心里好气又好笑的叹了口气,才重新把精力集中到眼下的情况。
如今我可以确定,陈禹含和萨米尔虽然存在“破坏者”一样的行为,但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反派”,只要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就可以劝这两个人“回头是岸”。
不过他们现在对我还有防备,陈禹含也算是了解我,所以直接开口肯定不行,万一被当成居心叵测,就彻底没有转圜的……
“醒了?”
忽然一个轻微的、像耳语一样的声音响起,虽然已经低到分不清性别,但我还是从语气里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陈禹含。
“屮。”
我不由得气息一滞,而我心里暗骂的这一声“屮”,总共带着两层含义。
其一,是我不知道、或者说我不觉得自己露了马脚,她不应该发现我已经清醒;
其二,便是我还没找好切入点,贸然交涉搞不好会事倍功半、甚至直接起到反作用。
所以在经过半秒钟的权衡后,我当即决定继续装晕,可紧接着我就猛地意识到、刚才的“气息一滞”已经算是马脚了。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我无奈的睁开眼睛、同样用分不清性别的气声回道,顺便用余光看了一下此刻所处的环境。
结果正如我先前的推测,我们确实在一个不小、但也不算大的空间——某个巨型设施的大型通风管道里。
这真的是一条大型通风管道,管道的宽和高足有一米以上,具体的数值我不太清楚,但以我和陈禹含的身材,这里已经足够我们并排躺下。
可能是因为换气扇没有开启,所以管道里几乎没有什么气流,只有我先前闻见的那股奇怪味道,以及那种湿滑黏腻的怪异声响。
在我头顶的方向,陈禹含正对着我、趴在一道小小的换气口边,阴森暧昧的紫红光亮映在她的娃娃脸上,莫名增添了几分阴冷的诡异感。
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陈禹含正透过换气窗看着什么,听到我的声音才稍稍抬头、让光亮在她脸上染出一片女鬼似的阴影:“我不知道,就是随便叫叫你。”
“……你诈我?”
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莫名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可还没等我发飙,陈禹含又把视线重新落到换气口上:“别像小学生一样,自己过来看,看完再决定要不要骂我。”
“……”
我一句话梗在喉咙里,犹豫片刻还是爬了过去,落低视线、透过换气口的格栅看向下方,接着脑子里突然空白了几秒。
几秒钟后,我慢慢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胃里突然就是一阵猝不及防的翻江倒海——
“别吐。”
陈禹含一把捂住我的嘴,可她自己也是一副极力隐忍的表情:“看到了吗?这就是一味妥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