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莉亚一直主持着“人类进化”这个自卡特思学院创立之初就设立的核心项目。
作为魔法使，他们拥有搬山倒海的能力，在凡人眼中宛若神明。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无法突破人类躯体的极限，只能眼睁睁看着衰老带走一切辉煌与成就。
正是这种无奈，让高阶魔法使们开始钻研进化之路。
他们不奢求永生，而是希望能像精灵族一样获得长寿，并在此基础上拥有更强大的体魄。
但他们的目标远不止于此——他们想要的是全人类的进化。
进化之后，每个人都能使用魔法。
魔力本就存在于每个人的体内，只是大多数人无法运用。
魔法使们希望降低这个门槛，甚至彻底拆除它。
如果人人都是魔法使，这个世界或许能发展到一个他们无法想象的高级形态。
暂且不论这个想法是否痴人说梦，但他们确实定下了这个目标，并为之奋斗不息。
一代又一代的学院教师和研究员，都为此倾注了大量心血。
他们尝试过无数方法，却无一成功。最终这个项目被迫雪藏——投入巨大却毫无收获，即便学院体量庞大，也无法承受持续透支。
直到阿娜莉亚的老师，魔法界曾经最杰出的治愈魔法师，重新启动了这个项目，并由阿娜莉亚接手至今。
最初的研究对象是精灵族，毕竟长寿是首要攻克的目标。为此他们几乎与精灵族结下血仇，这也是项目当年被雪藏的重要原因。
项目重启后，他们不再局限于精灵族，而是拓展到上古三族、魔兽，甚至……神明。
前几类还好说，毕竟都生活在同一片大地。只要有足够的资源和利益，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但神明，却是他们难以企及的存在。
摩洛根教能搜罗到神明遗骸，是因为背后有异教徒和智慧之神阿美希兹克的支撑。
而阿达莱西庙宇中出现的神血也不难理解——羽人族作为神明眷属，曾是能与上古三族比肩的种族。
虽然如今已经灭绝，但在上古时代神明行走于大地时，猎杀神明并非完全不可能。
只是放在当下，这几乎难于登天。
因此像神血、神瞳这类与神明相关的物品，在市面上几乎绝迹，属于有价无市。
赫莉娅能频繁接触这些，完全是因为她经常与神明打交道，她的出身就注定了她的不平凡。
而普通人穷极一生，也不可能获得觐见神明的机会。
阿娜莉亚曾经也弄到过一些与神明相关的物品，神血也在其中。
可惜不是假货，就是因年代久远而失去纯粹性，几乎无法用于研究。
最近项目的重大突破，是从哥莱莎尸身上提取的血液。稀释到一定浓度后与动物血液融合，确实能延缓衰老。
这证明了神血的研究方向没有错。
但问题在于，哥莱莎本身是魔兽之躯，即便萌生了自我意识，仍残留着野兽的凶性。
那些注射了稀释神血的动物，无一例外都变得异常暴躁，攻击性大幅提升，却没有表现出萌生自我意识的迹象。
如今，阿娜莉亚手中这瓶纯粹的神血——并非来自野兽，而是源自一位神使——或许将成为这项研究取得关键突破的重大转折点。
既然阿娜莉亚已经担保这份珍贵样本的真实性，其他研究员也懒得追问来历。他们只专注于研究本身，不愿理会背后的弯弯绕绕。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算得上是最纯粹的研究者。
只可惜，阿娜莉亚自以为握着克制赫莉娅的王牌——她的爱徒卡尔泽，却从未想过赫莉娅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绝不容许有人这样算计自己。
既想利用她，又打尤若斯的主意，还拿卡尔泽作为要挟。
呵呵，好处都让阿娜莉亚占尽了，赫莉娅岂会善罢甘休？
在帮尤若斯疗伤时，赫莉娅发现他左臂上一个微不可察的伤口——若非魔力流经此处时有细微滞涩，根本难以察觉。
联想到阿娜莉亚的隐瞒，她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所作所为。
于是，在苏醒后的第三天，也就是来到卡特思学院的第五天，赫莉娅直接将阿娜莉亚的宝贝研究室炸上了天，就像她曾经在试验场做的那样。
她的脾气摆在那里，实力也摆在那里，胆敢轻视她，利用她，就要做好付出惨重代价的准备。
既然阿娜莉亚平时被捧得太高，她不介意让对方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当阿娜莉亚得知消息时，一切已成定局。学院最大的研究室化为废墟，所有保存其中的材料和资料都被赫莉娅付之一炬。
更可怕的是，赫莉娅放火爆炸时，研究员们全都在室内。
她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大有将他们一并送上天的架势。
幸亏有位研究员察觉到异常的魔力波动，才带着大家惊险逃生，没有和自己的研究项目同归于尽。
当然，所有研究成果都化为了飞灰。对这些人而言，这或许比死亡更令人痛苦。
赫莉娅动作太快，他们只抢救出零星资料，多年的心血尽数葬送在废墟之中。
阿娜莉亚怒气冲冲地要找赫莉娅理论，却发现对方正悠闲地坐在菲利普院长的办公室里品茶。
那从容自若的模样，显然是有备而来。
“来了？”赫莉娅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空椅子，“坐。“那姿态俨然是这里的主人。
“小公主，我可没得罪你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阿娜莉亚粗暴地拖过椅子，刺耳的刮擦声令人牙酸。
她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显得和善开朗。但共事过的人都知道，绝对不要惹她生气——她发起火来堪比火山爆发。
此刻她死死盯着赫莉娅，眼神如同掠食者般凶狠。如果目光能杀人，赫莉娅早已被生吞活剥。
“我只能说，你非但不能怪我，还要感谢我。“赫莉娅轻轻放下茶杯，慵懒地靠向椅背，翘起二郎腿。
脸上挂着假笑，眼神却冰冷如霜。
“哈？！是吗？”阿娜莉亚真是低估了赫莉娅的脸皮厚度。
或者说，她对赫莉娅的了解大多来自卡尔泽的描述，根本不知道这位公主对待自己人和敌人完全是两副面孔——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
赫莉娅嗤笑一声，挑起半边眉毛：“你不会以为他毫无察觉吧？”
“若是他真的动怒，亲自动手，就不只是一间研究室的问题了。”
“难道你要让整个卡特思学院为你的野心陪葬？“
阿娜莉亚猛地起身，怒不可遏地俯视赫莉娅，胸口剧烈起伏：“事情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或许自知理亏，她转而开始道德绑架：“而且这是为了全人类的大业！若能研究出成果，我们将成为改写历史的功臣！”
见赫莉娅若有所思没有反驳，她觉得有戏，继续游说：“小公主，您不会不懂这其中的价值。”
“通过哥莱莎的血液研究，我们已经确认神血是延缓衰老、延年益寿的关键要素。”
“若能在此基础上融入龙族血液，就能实现全人类的进化——延长寿命，提升体能！”
她说得信誓旦旦，但在画饼大师赫莉娅看来，这套说辞简直班门弄斧。
赫莉娅歪了歪头，轻蔑道：“所以？”
“所以您应该理解我们，站在我们这边不是吗？”阿娜莉亚急切道。
赫莉娅只觉得可笑，当场放声大笑。
而菲利普院长从始至终闭目端坐，如同雕塑般沉默，明确表示在两人分出高下前绝不插手。
阿娜莉亚脸色愈发难看，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小臂青筋暴起，显然很想给赫莉娅来上两拳。
“哎哟，可好久没听到这么好笑的话了。”赫莉娅抹去笑出的眼泪，抬眼时嘴角瞬间垮下，“所以呢？”
“关我屁事？”
阿娜莉亚明显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赫莉娅会如此干脆地置身事外。
赫莉娅缓缓起身，几乎与阿娜莉亚平视。她坐着时像只温顺的小猫，但一站起来，就显露出蛰伏雄狮的真面目。
“这些事，与我何干？”赫莉娅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没人求你们做这些研究。说得冠冕堂皇，道貌岸然，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是你们舍不得世间的荣华富贵，就别假惺惺地说什么为了全人类。”
说到这里，她嗤笑一声：“平时也没见你们多做善事帮助无家可归的人啊？怎么这会儿就突然伟大起来了？”
“那些被你们抓来做人体实验的人，他们那样苦苦哀求，怎么不见你们大发慈悲？”
面对步步紧逼的赫莉娅，阿娜莉亚毫不退让，依旧坚如磐石地立在原地，高傲地仰着下巴。
“那是为了实现远大目标必须做出的牺牲。”她冷冷道。
“噢？那凭什么你不牺牲？怎么不自己去当试验品？”赫莉娅觉得对方高傲到扭曲的程度，简直比她这个帝国公主还要目中无人。
“阿娜莉亚老师，您作为顶尖治愈魔法师，想来您的血液也很特别吧？怎么不试试用自己的血呢？说不定有奇效呢！”
“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没试过？”阿娜莉亚冷笑一声，“我的老师，曾经魔法界最强的治愈魔法师，在寿数将尽时主动请求成为实验对象。”
“可惜失败了，证明高阶魔法使的血液无法达到预期效果。”
“吼吼！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赫莉娅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看来也不是毫无感情。
“我无所谓你要做什么。”赫莉娅背着手，开始绕着阿娜莉亚踱步，“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你想怎么做，这些都跟我没关系。”
“但你错就错在——不该打我的主意，碰我的东西。”
“既然你先越界，就别怪我不客气。”
“研究室只是个小教训。若你执迷不悟，我不介意让这个项目永远封禁。”
她转了转手腕，扬起那张惊艳世人的脸庞，扯出一抹危险的微笑：“谁敢继续，我就杀了谁。”
阿娜莉亚被赫莉娅这番狂妄的言辞逗笑了：“小公主，你可别忘了，这里是卡特思学院，不是你家的后花园。”
“即便你贵为帝国公主，也无权随意处置学院的人，插手学院的事。”
联想到最近的传闻，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而且，作为卡特思学院的毕业生，若是传出你公然损毁母校的消息，这名声怕是不好听吧？”
赫莉娅再次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阿娜莉亚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她！
“名声？你跟我讲名声？”赫莉娅捂着肚子，笑得直抽气，“谁人不知我赫莉娅名声臭得响当当？‘恶毒公主’这个名号我顶了整整十八年！”
“有人说我是帝国英雄，是高贵的公主；也有人视我为帝国耻辱，是比蛇蝎还恶毒的败类。”
“可你看我在意吗？”赫莉娅指着自己的脸，“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只要我手里的刀足够锋利，只要我还提得动刀，就没人敢在我面前造次。就算恨我，他们也只敢在心底偷偷骂。”
阿娜莉亚无视她激动的反应，冷嗤道：“若你真不在乎名声，就不会借学院里某些人的嘴散布前些天的事了。”
“你现在的反应，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赫莉娅愣了一下，面色恢复如常。她掩着嘴似在思考，随即粲然一笑：“无所谓了。”
“反正，我要做的已经做完了。“
阿娜莉顿感不妙，眉头骤然紧锁：“你还做了什么？”
赫莉娅只是微笑，转而看向菲利普院长：“院长，我很抱歉，但我想您应该能理解。”
见菲利普院长垂眸叹气，阿娜莉亚一把抓住赫莉娅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厉声喝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赫莉娅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语速极缓：“我只是……”
“将你们的一些研究资料公布了出去而已。”
她的眼睛笑成弯月，露出尖尖的虎牙：“想来大家应该都会很高兴吧？毕竟有你们这样‘无私’的人，在默默‘奉献’呢。”
“你们这么伟大，怎么能不让世人为你们歌颂赞歌呢？”
阿娜莉亚气得双目通红，但知道继续纠缠无益。她狠狠推开赫莉娅，几乎将她掀倒在地，随后摔门而去。
望着阿娜莉亚愤然离去的背影，赫莉娅拍了拍被抓过的肩膀：“看来也知道自己做的事见不得光嘛……”
赫莉娅当然不止做了炸了研究室这一件事。
即便对阿娜莉亚了解不多，她也明白对方不会坐以待毙。
身为曾经的学生，在学院这中立方的地盘里大动干戈总归不占理，也不方便。
索性，就让世人来评判。
既然阿娜莉亚敢以“全人类进化”的名义绑架她，不如让被代表的人民大众来评判——他们是否接受这种被利用、被牵累的命运。
这里虽是卡特思学院，但也是贝尔曼，是弗兰克侯爵的领地，是安东尼奥家族的势力范围，更是帝国的疆域。
巴扎里地下集市如今归布洛特掌管，安东尼奥家族又一向护短。赫莉娅只需稍作打点，关于学院掳拐孩童、诱骗流浪汉做人体实验的消息便迅速扩散开来。
情报贩子们更是添油加醋，爆出大量学院丑闻——有些是编造的，有些则是碍于学院权势一直不敢公开的黑料。
如今有赫莉娅顶在前面，安东尼奥家族撑腰，他们顿时底气十足，各种黑料如雪片般飞散。
与此同时，赫莉娅以重伤代价诛灭摩洛根教伪神的事迹早已传开。
她在休养期间“无意”发现学院的人体实验秘密，为了她的子民不惜背叛恩师，将剑尖指向母校，甚至冒着被高阶魔法使追杀的风险揭露真相——这一切都让她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功绩在身，又有光荣广场的演说铺垫，即便在道义上稍有瑕疵，人们也会谅解她的苦衷，甚至感激她的“牺牲”。
她，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