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翎昭向前靠了靠,轻声道:“你以为我今日出府后不打算回来了?觉得我要悄无声息的离开,所以还在生气?”
叶暻抬眼瞪了瞪顾翎昭,不等说话,眼睛已有些红了“我哪有理由生气?我知道你想回江南,要走就走吧,反正早晚也是要走的,你又不欠我什么,我也没能将你从蔽日山毫发无伤的救出来,你从前说得很对,谁离了谁是活不了的呢?不要在这耽搁时间了。”
四周空气好像渐渐稀薄,让人呼吸愈发沉重,顾翎昭早从慕水口中知晓了这个误会,也清楚叶暻的不开心,只是耳听到底不如眼见......直至此时,她方才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导火索,对叶暻的打击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顾翎昭暗叹一口气,伸手去摸腰间的司南玉佩,想用来当作“物证”。
不想摸索了两次,都没能摸到那枚玉佩,她心里骤然一紧,担心是无意间落在了什么地方。情急间也就忽视了眼前正闹脾气的人......在他惊恐的眼神中猛地站了起来。
“你别走!”
顾翎昭指尖刚碰到藏在衣衫里的玉佩的,不设防被一股大力拽回床上,后背狠狠撞在叶暻身上。
“我不生气了!你不要走,至少今天不要走......”
叶暻下巴抵在顾翎昭颈窝,手臂越收越紧,牢牢钳住她的腰身。他杂乱的气息尽数打在她脖颈,与之传来的,还有颈肩处的湿意和极力克制的呜咽声。
匆忙扔出去的杯子,掉在地上,发出“嗙”的一声响。然瓷杯并未碎裂,只是在地上转了两圈,慢慢滚去了一旁。
顾翎昭被惊得手心发麻,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你让我走的嘛。”
“你干嘛现在听我的话!”
有理的人声如蚊蚋,不讲道理的人声泪俱下。
顾翎昭对叶暻的行为哭笑不得,只是嘴角还未扬起,泪水竟先坠了下来。
心里翻腾的酸楚滋味,牵制着她的根根经络,让她连开口发出声音,都需要调动全身力气。
“我们和好吧。”
五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清楚的颤音,顾翎昭此刻终是意识到,对于叶暻,她永远没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能力,这一场情爱的泥潭,谁都摆脱不了狼狈。
话音一落,房内瞬间陷入寂静,连呼吸声音都不再清晰。
许久不见回音,顾翎昭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温声道:“你听清我的话了吗?”
“......你、你再说一遍。”
顾翎昭偏过头,近在咫尺的距离,四目相对下,她提了音量,坚定道:“我们和好吧。”
叶暻瞳孔骤然颤动,眼里如有惊涛骇浪激荡涌动,他盯紧顾翎昭的眸子,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
“可是、可是......我、我真的能被原谅吗?你真的恢复记忆了嘛?”叶暻流泪不止,吐字艰难“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你该不会只记得我的好,还没想起我的坏......”
“都记得”顾翎昭用额头贴了贴他,轻声道:“所以你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了。”
叶暻肩膀剧烈抖动,眼中血丝遍布,双唇紧抿成线,才能克制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他再提不起力气,双臂的禁锢早已形同虚设。
顾翎昭没有趁此机会走开,只是动了动手腕,将那枚司南玉佩解下来,然后举到叶暻面前。
“还记得这枚玉佩吗?在蔽日山时,我便将它带在身上,我昨日恍然记起,让慕水取来那件血衣,这才重新将它拿回来。只是原本的流苏上沾了血,我今日出门也只是为去广明阁换一条新的来。”
叶暻忽地止住眼泪,怔怔地看着面前司南玉佩。
顾翎昭晃了晃手,试探道:“不记得了?”
叶暻摇摇头,又快速点了点头。
他记得,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是他亲手刻的一块玉......其实那块白玉料对当时的宣平侯府来说,实在算不上好东西,但顾翎昭却一直把它当宝贝,还给它挂了一条比玉佩还值钱的坠子。
“......你为何,还留着它?昭昭,你一直将它留在身边?”
顾翎昭坦然道:“也没有一直带在身上,只是收起来,一直没舍得丢掉。”
叶暻不知该作何表情,他好似窥见了一个秘密,她对他的爱,竟然不曾有过消散。
可就是这样深的情意,竟然被他毁到面目全非、无法辨认的程度......
“好啦,别哭了,你怎么有这么多眼泪可流?”顾翎昭实在看不过眼,起身取来手帕,为他擦拭眼泪。
“昭昭......我觉得,我不值得被原谅。”
顾翎昭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他,反问道:“那你还要死要活的缠着我?”
叶暻吸了吸鼻子,愧疚地低下了头。
顾翎昭长吐一口浊气,看着他,认真道:“叶暻,我的决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你无须担心我会反悔。这世上既有法外开恩的道理,我与你之间,便能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顾翎昭的语气沉稳,有安心定神之效。
直至此时,叶暻方才有被巨大惊喜砸中的感觉,整个世界云雾散开,目中所视,皆有明光笼罩,色彩充盈,丝毫不觉外面已经日落西山。
他抹了抹眼睛,随即去牵顾翎昭的手,放在唇前吻了吻,如此还嫌不够,又顺着施力将人拉到身边,抬臂从正面抱了个满怀,喃喃道“好像做梦一样,原来美梦真的有成真的一天。”
顾翎昭弯唇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抱一下就可以了,你现在的身体不能瞎折腾,快松手吧。”
“可我还没抱够呢。”
顾翎昭无奈笑笑:“若纵着你,是不是要抱到天黑?”
“天黑也不想松手。”
“好了,松手。”
“哦......”
叶暻不情不愿的收回手臂,顾翎昭则直起身,将他身上的被子重新盖好。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慕水刻意的招呼声:“濮闻前辈,您来了。”
“嗯。”
下一刻,房门应声而开,濮闻提着盛药的食盒,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